给郭文贵的公开信
遇罗锦
文贵:
你好!
自你在海外爆料,至今褒贬不一。
我在推特和脸书上也把你加为好友了。但是你对自己财富的炫耀,不见得人人都喜欢,也包括我。因为那些财富,既然不是从正道上得来的,可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何况国内的贪官们贪了那么多的财富,个个都是天文数字,个个都有八九本、十多本各国的护照,也个个都逃到了海外;但对于老百姓而言,他们应该得到的财富,又都被谁贪走了呢?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作家,没参加任何组织和民运,连海外的中文独立笔会也没参加。一句话:任何大中小组织或团体都没参加,不过是写作的单干户而已。
在我1986年出国之前,在国内展开“反精神污染”的批判时,我是很多重要报纸头版头条的批判对象,就因为我那小说《春天的童话》。然而在这几年之前,我的处女作《冬天的童话》确是受到全国一致热烈的好评的。可我这人不会巴结,不会顺杆往上爬,又不知识务地要离婚(当时连高级人物都二十年离不成婚),所以我的“大好前途”也就夸啦啦地粉碎了。然而,这一切不公,我都没有后悔过也没有悲哀过,不仅没有,甚至觉得这一切又是将来好小说里的内容。然而,就在那时,我意外地收到了“北京作家协会”给我发来的作家会员证,似乎北京作协的负责人,用此举动来表明他们是支持我的。这会员证我保存至今,一看见它,便觉得格外珍贵。
所以,习近平刚上台时,我在脸书上首次看到他微笑的人头像照片,便毫不犹豫地立即把他加为好友。当时有人写:“他是假的,不是真的!” 我反驳:“谁有那么大的胆量,在照片下注明自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主席’呀?!”
因我确实希望,这位新出现的国家主席,或许会让中国好起来。尽管我已经入了德国国籍,并未保留双国籍,可我连做梦都希望中国能建立起民主的国家制度啊。
我和你完全相反,你一直在炫耀你怎么富,其实你是真正的穷;我一直是国内外的穷人,但我总觉得自己挺富。这穷和富,当然是指精神上的。我在海外生了三个半书孩子(其中有本书有我的一半内容,但我没要求署名),所以,简称就是“四个书孩子”吧。如今我还在写:要把我的《一个大童话 我在中国的四十年 1946—1986》写成电视连续剧文学剧本,哪怕二百年以后才会有人拍片,但由于我是作者,我最知道该怎么写,否则就是对自己的原著不负责任。
好啦,说了这么多,不过是个自我介绍而已。
下面谈正事:你愿不愿意把你的钱,用在为你、为国家、为很多有良心有正义感的作家,做一个长远的、很有意义的事业呢?
假如,你真地愿意做一件很有意义、为人称道的长久的事业,那么,无论你那些财富是怎么得来的,都会被这件极其有意义的事业平衡了;你的功过是非,就另当别论了。
现实是:海外很多作家写了和出版了很多很好的纸书,它们都是经过了正规的出版社检验的,但苦于没人翻译成英文,苦于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不知道这许多好书的价值。不仅对作家是件苦恼的事,对于广大热爱读好书的人,也是件苦恼的事。
作家们不是没有寻找过出路,会翻译的私人,开口要价就是三万(先付,还得再付)、五万(固定价,但不管找出版社, 也无法保证文学质量)、或十万美元不等。西欧人和美国人办的出版社,是不希望有太多的华人作者(仅一二位还行)在他们那里出版英文或外文书的。
国内的英文翻译家,我在已被封的“共识网”读过这样的文章:一位优秀的专门翻译文学英文书的中年作家,他花费半年时间,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才翻译完一本不厚的英文文学作品,他翻译了二十来本不错的好书,但从国内的出版社,每一本书,他总共得三千元人民币,这就是所有的报酬,结果,他得了忧郁症,自杀。
海外是求人翻译因太贵而求不到,国内是翻译后钱少得无法生活,忧郁得去自杀。
瑞典的陈迈平先生,成立了一个翻译瑞典文的小出版社,就他和他太太两个人。他主要的兴趣是翻译华人作家的现代诗,排队等着的,已排在十几年之后了。除此之外,你再也找不到,还有谁来翻译大陆作家的好作品了。那极个别自学成才的如哈金,他是没兴趣总是翻译别人的作品的。
因此,如果你愿意用你的资金,能为海外许多作家做好事,只要你订立的合约合理、互相认真地去执行,你不要幻想着它能给你挣大钱,只要不赔本就行;如果真挣了大钱了,那是意外欢喜;如果各种书的收入合算起来没有赔本,就得满足才是。因为它们的意义比天还大:它们是每位作者的精神产品,是每位作者毕生的灵魂——不用这种精神去写书的作家,也绝对写不出好书的。而这一切的好和感念,都由于你的支持;它将给你带来什么,不言自明。
希望你考虑我的建议。若回信,可问胡平或陈维健,他们会告诉你我的信箱。
祝愿你一切都好!
全家安乐!
遇罗锦
2017.5.18
德国 Pass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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