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大学广播站,现在开始播音,,,”一个清亮的略带童稚的男声响起,于每天的中午十二点与下午五点,正当师生们端着饭盆,忙碌在各个饭堂。播音者为陈来顺同学,新闻系八五级摄影本科的新华社代培生。因我曾在学生会宣传部搞版报,且是同届有些共同的大课,所以有过一些接触。
印象中,陈来顺同学高高瘦瘦的,脸上总是微笑着,低头走路,尚未脱尽童稚,犹有一些腼腆。后来得知,他是一个普通的北京市民家庭中,四个孩子中唯一上了大学的,故在同学之中,既不同于那些北京官宦家庭出身者的悠然,也不同于我们这些外地孩子的好奇冲动,总是默默的干着他的事情。
陈来顺大约在二年级时,接办了中国人民大学学生会的广播站,算是站长、记者、编辑、播音一手包。此后,广播站的风格一扫过去的死气沉沉,成了全校师生都爱竖起耳朵的新闻来源。大家吃完饭了离开饭堂,晃晃荡荡快要走入宿舍楼了,广播节目也结束了,才见陈来顺的背影,急匆匆的赶入饭堂。
中国人民大学的前身是中国国民大学,由同盟会先贤们创办于1913年4月13日,在1949年诐劫收为俄化大本营,由一些延安山寨下来的人们,所以官场气氛浓烈的校风,很是沉郁。
官腔十足,经典教条。记得初入“民大”之时,学校建筑还是俄式的灰楼,甚至北西角的老图书馆那一带的平房,还是刻意的延安窑洞式的窗户。
自从该校的简称改变,由“中大”“国大”“民大”为“人大”之後,似乎成了通往政府“人大”的阶梯,细细想来,很多同学包括自己,都曾是心照不宣的热血愤青。“民大”的老校友之中,曾有林昭、林希翎、张志新、丁子霖、魏京生、、、等等名人,1968关门十年,1978复校之初就有大规模抗议行动,反抗占领校园的共军二炮司令部,所以遗传下来的校风旋律之中,热烈与悲壮也就是不可拆解的了。
那时的“民大”广播站,由天生的新闻敬业的陈来顺经办,也就变得新闻味十足,没有了过去的开头就是“校领导如何如何”的腔调,所以师生们都是听了很爽,虽然校领导们听了有些不爽。陈来顺的播音,在我们毕业那年的六月三日,成了绝响,一个时代的绝响。
正如2009年,本届同学毕业20周年纪念大会,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先生深情的回忆说,“在思想解放的八十年代,,,”全体与会的师生们,谁能诐抹去心中那个时代的播音呢?也是1985年入学典礼的原来会场,原来学群,少掉了最杰出的一位。
谁又能复活那个时代的播音者呢?在那个子夜,陈来顺同学走在了大方场边的西长安街上,由于阴错阳差,还是摄影记者与广播记者的双重职业的信念?他爬上了大会堂下的平房顶上,目击着钢铁洪流杀入广场。当他手中的镁光灯亮起时,背后上方,大会堂顶上一个影子手中的狙击步枪也响起了。
“有点过了!他是新闻界的战士,就象当今穿梭于战火中的新闻卫士,不是政治的人质!”这话,是一位愤怒的女生喊出的,在很多年后想起他时。然而,正如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不可避免的诐政治诐人质的,陈来顺,一位敬业的“六四记者”,在那个子夜,成了诐政治的人质,诐撕票的人质。
在纽西兰的“六四”纪念会上,另一位当年的记者,无奈的讲到,而今的“成功人士”们之中流行的一句话“远离政治,亲近政府”。正常文明社会,政治是谋取和使用政权的政客行为,政府是按照法律选举的政客有限责任公司。但在某些地方,反抗迫害就成了搞政治,“革命委员会”穿上西装就是政府。“远离政治,亲近政府”,就是不要沾边可能让屠夫不喜欢的任何嫌疑,横眉冷对屁民指、俯身甘为屠夫牛。
晚上的烛光会在“六四”纪念碑前,我正讲述着陈来顺的故事,靠近的一位大姐转来了一个信封给我。拆开,赫然发现竟是一张照片“陈来顺之墓”,
问大姐“哪儿来的?”她一张望,指着一个远去的背影说:“咦,他走了?就是他,刚才还在下面听着呢,递过来要我给你的。”
一个年轻的背影,在夜幕之中越走越远的消失了。
陈来顺当年,也是这样的消失了。他和王维林一样,是神的差遣的天使,为我们实施救赎。
当我听到女诗人北明朗诵的“我是王维林”,豁然明白了。“不必再找寻我吧,朋友!我订购了永远在场的历史门票,自从那个永不消失的早晨。”
陈来顺,一位六四记者,战地记者,公民记者,从那个子夜起,已经有了无数的化身,在无数的角落做着见证。不由得明白了:为何《独立宣言》之国,以其宪法第一修正案,禁止侵犯新聞自由与集會自由;为何在1979年北京的人民代表选举,最激动人心的演说是《论言论自由》。
“他是新闻界的战士,就象当今穿梭于战火中的新闻卫士,不是政治的人质!”
草于2014.6.4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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