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普通工人“六·四”经历
刘少明
26年前的6月3日下午6点左右,接北京工人联合自治会常委刘强,赵炳禄的通知,进工自联大帳缝开个小会,广播站设在大帐篷内,播音员吕琼花在场。刘强,赵炳禄简单地说了几句,大意是,接内报今晚可能武力清场,并要我们签写了双联编号意外伤亡紧急联系人及地址。我的编号是00014,这是一个最恐怖,最好记的编号“你你你一死”,这是在枪响之前签署的一份“生死状”,我终身难忘。
签署生死状后,刘强,赵炳禄给我们分配任务,一部份人负责广场救护,(我当时任广场救护)一部份人负责广场护卫,并准备了十多个自制洒瓶燃烧弹。2个法国还是德国记者给我们20多人录了集体像,并在一瘦高的青年的白衬衫上大家签名。签暑生死状,录像,及白衬衫签名这些都是珍贵的历史见证。
晚上11点左右枪声划破夜空从西边传来。一辆装甲車冲进广场,顿时整个广场数万人紧张起来纷纷逃离广场,军队一路枪声开路邸达新华门,就在新华门附近有人中枪,我跟几个市民拦着一个“板爷”把中枪者送到南池子里面的医院后,立马折返天安门广场西北角的工治联帳篷总部。接近广场西北角时只见工治联帐篷一片火海。在也找不到一个北京工治联工作人员了,这时。的时间是6月4日凌晨1点左右了。
回到广场后,高音喇叭不断人重复“这是一场有预谋推翻中国共产党的反革命爆乱”,并恐吓市民学生马上离开广场。否则按反革命爆乱分子论处。有一些学生市民陆续离开广场,我则向广场东北角历史博物馆走去,那里有一条树阴道相对要安全点。这时军队己经占领了天安门城楼下的金水桥。突然,从我左侧的树阴道冲出五名学生(三男二女)在长安街的东南边,头裹着有字的白布,向军人打着V字形手势。突然军人对着他们开了数十枪,沒有人中弹,学生惊吓后又回到向军人打着V字形手势,这时一个军官从一士兵手夺过冲锋枪,换上弹夹对着学生一阵扫来,当场击倒两名前面的男生,片刻,两学生从血地上爬起来,继续朝军人打着V字形手势,旁边几个学生拖劝不下。又是一阵枪响,四个学生倒地,我再也没有看见他们站起来了。开枪的还是哪个军官,(此番描述今后一定能找到那做恶的军官)。因为我距学生十多米,距军人不到百米。
5分钟后红十字救护车把他们拉走。这一刻还有一位在树阴道上中流弹的女孩,中弹部位是左脚踝,最后是市民用自行车把她驼离现场的。
据我现场经历看到,东是从历史博物馆内湧出来的军人,西是从人民大会堂内湧出来的军人,北是从天安门内湧出来的军人。开枪的军人是由西长安街沿东进的部队。广场南则是留与学生市民疏散的口。众多红十字救护车来回在广场穿梭,且枪声不断,我不知道死伤多少人。此刻我只做历史真实的记录,情感悲愤暂方一边,还原真实的历史权威,我现在必须要动笔了。捍卫历史的真实,我愿担当一切凤险!
6月4日凌晨2点多,北京当局的高音喇叭还在不断的宣嚣,,,,,,。恐怖的气氛另人至息,近3点,突然整个广场华灯熄灭,这是第二次熄灯,,,,,再也没亮了。一种大限到来濒死的恐怖紧琐心头。 北京高校联合自治会(简称高自联)的广播不断在播喊,催促着留在广场的学生和市民赶快向人民英雄纪念碑靠拢集聚,抱团坚守以策安全。这时装甲车轧毁了广场所有的帐篷,士兵也由北向南搜索包操过来。听撤到纪念碑前的学生哭诉,帐篷内还有不肯撤离及睡觉的学生被辗轧,广场多处躺有尸体。我刻骨铭心的感觉到这场 屠杀 是不会仁慈而止了。即使侥幸活着,今后也必将遭清算。人生经历过这样残暴的一刻而活下来的生命,今后还有什么不能面对和承受的事呢?
集聚在记念碑前的学生和市民大约叁千左右,围绕在记念碑台阶下听高自联广播,并唱着国际歌和候德键的“亚洲的东方一条龙,,,,,,”壮胆鼓气抗争。军万迅间把喇叭打哑,呜枪警示,投置催泪瓦斯弹,武装勒今学生市民限吋离开广场,鉴于此刻的危险,刘晓波,侯德健,高兴,周舵,(四人最后绝食团,他们绝食了三天)等学生领袖招集学生市民表决“坚守”还是“撤离”,我当时个人觉得“坚守”的呼声高于”撤离”,但最后宣布表决的结果是“撤离”。我个人认为宣布“撤离”是理智的,因为我们面对的是没有底线没有人性,残暴的党家机器。为了确保安全撤离,刘晓波,候德健等学生领袖跟军方谈判,经军方请示上级承诺,不身后追击,并在广场的西南角让出一个10米宽的通道。
刘晓波,候德健等学生领袖谈判代表回到纪念碑台阶上高自联总部,部署了撤离工作和事项,军方也三番几次催促要求尽快撤离。 冥冥之中大家达成一种默契,一定要等到天亮才撤。
6月4日早上5点,有北京师范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清华大学,中国政法大学等高校,招集各自学校学生打着横幅标语及校旗,六人一排,流着泪水低声哭泣,穿过10米军警人墙通道,唱着国际歌,打倒法西斯,走完了人生最悲怆的千米军警人墙之路。刘晓波先生殿后,我随最后一拨人群离开了广场,之后整个广场周边全面封锁。此时近6月4日早上6点,全北京城一片浸在瓦斯弹的迷雾之中。
我跟着这列悲怆队伍尾,绕过人民大会堂走向长安街,在西单路口我脱离了队伍,后听说一辆失控的坦克冲向散落学生人群,又辗轧了两名学生,但我没目击。在西单路口长安街上我独自一人向西行,长安街上50米停放一台军用卡车,一直沿停到公主坟。军用卡车很旧,锈迹斑斑,车箱装有三分之一的砖块石头,而整个长安街上到处是石头砖块,和军車車箱所载石头砖块类似。也就是说“爆乱“现场的石头砖块有一部分来自军用卡车上。
军車上有的载有军人,有的军人在卡车边成堆站立,驾驶员下车后在车轮下捣鼓几下,好像是修车,只见液体流出,军人马上离开军车,我回头向后一望军车着火了,却不见军人救火。看电视后才明白,十里长安街航拍暴乱烧军车是这样发生的。隔一台就有军车被烧,军人以连为单位围坐建筑物的台阶下,没有救火情节。
6月4日早上7点左右,长安街,数百辆坦克由西向东今驶去。我一路向西走走停停观望,碰巧遇见北京工自联战友小丁,小丁是东北人,一个帅气阳光的小伙子,昨晚也在广场。他姑父就在前面长安街的冶金设计院或研究所大院里,姑父叫吴怀隶,是一个工程师,也是东北人。非常同情大学生及我的遭遇,小丁把我带到他姑父家,在他姑父家吃了早餐洗了个澡,他姑父问我包里有什么东西?我说,有笔记本,传单,及表格,他姑父说这样太危险了,并要我拿出来他替我保管,我信任他,全都交给他了。我出狱后到北京找到小丁姑父取东西,小丁姑父说东西太危险了他己处理了,小丁也出国了。从此跟北京工治联的战友们失联了,刘强,赵炳禄,韩东方,岳武,王铁,老李,,,,,等等。
十点半左右,我离开了小丁姑父家,向长安街西边走去,路上碰见一个沒有带武器的娃娃兵,他正被愤怒的市民追打,被我劝阻了还替他挡了几拳,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再住前走几百米,一辆坦克抛锚在路边,市民围了过去,爬山上坦克从驾驶仓内逼出了一个中尉军官,市民们暴打了该军官一顿。奇怪的是坐在50
米开外的一个连的军人境没有一个人去搭救他。是军人良心在 忏悔 ?还是有人有意这样安排?难怪我们在电视上看到有军人被打,被吊的画面。按常理这种状况绝不可能出现。莫非市民中真有”歹徒”?事后我走向哪50米开外围坐一个连的士兵,找到上尉连长,山西人。问及你们为什么不去搭救那坦克兵呢?连长回答说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就在这里围坐,并低声告诉我,我们一个多月沒看电视了,不知道北京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接到来北京执行命令。具体执行什么任务不知道。我也无瑕去辩别他说的是直是假,忖悟,一个被党军控制的基层军人是可悲可哀的。因为它没有国家和人民的意识,只有党的意识,是那多么可怕的啊!
中午在长安街绿化带小休了一下继续往西走,沿途情况跟上叙一样,走走停停下午3点多到了公主坟,我打算往东北走,去北京师范大学找我到北京第一个认识的同学郑贞福,他也是一个学生领袖。又饥,又困,又累,花了随身唯一的5块钱,找了个北京“板爷”直达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糸同学郑贞福缩舍,郑同学给我买饭打水,还不放心我住旅馆,专程把我送到他导师晁福林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给了我一百元钱和一封家信,要我去他家乡给他父母报个平安,他家在河南省太康县珠口镇后郑村。从此,我就踏上了流亡之路。出狱后我又来到北京看望了晁福林教授和吴怀隶先生,那是一九九一年六月。《中国劳工声援少明工作室》刘少明2015.3.13
刘少明简介
刘少明, 1958年生人,祖籍湖南邵。1979年顶替母亲工作,成为一名矿工,后调江西新余钢厂成为一名炼钢厂工人。
1989年4月,北京爆发的以学生市民为主体的民主运动席卷全国,刘少明亦在新余组织学生参加民主运动,后因当时新余参加民运的人不多,少明就只身前往北京,参加了北京工自联在天安门广场的民主示威活动,(北京工自联填表编号是OOO14号)。 “六。四”开枪镇压后,少明逃到广东,11月在珠海被捕,被江西新余市中院以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判刑一年,出狱后被剥夺政权力—年,另加管制一年。出狱后,少明不甘心,逐与1992年偷渡到香港,在香移民局羁押中心,他结识了当时流亡在香港的郑义,北明夫妇,一个月后,因当时香港当局重点保护六。四名声大的学生工人领袖和著名学者,少明人微言轻,经过一个多月的甑别,被遣送回中国大陆。回大陆后又经历半年监狱生活,方重获自由。
25年来他一直没有正式工作,为了谋生,养家糊口,少明从事过许多职业,比如工厂主管,报社电视台记者,编辑,也做过工厂杂工,保安,绿化园林工,精神病人看护,建筑工地杂工等等。但少明从未放弃自己追求的自由民主理想,在恶劣的政治打压下仍积极从事当地的民运和工运活动,特别是2010年之后,他参与了多起广东的街头政治活动和维权运动。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他利用自己的法律知识和做工运的经验,和其他战友一起成功地指导帮助了多起广东地区工厂个人的争工资,求待遇,保工作的维权运动,东莞裕元,广州大学城环卫工人,广州出租车,番禺新生鞋厂,深圳庆盛制衣厂,花都西铁成等20多家企业罢工维权活动中都有刘少明的身影,他在这些工人中很有影响和威望,被工人亲切地称为“刘叔”,警察国宝对他是有恨又敬。
这些年来少明积极地投入工运和街头维权运动,遭到警察和国保的打压和迫害,被警察拉到派出所录笔录不下百次,抓进派出所也不下5O次,进入拘押场所也有20多次,幸亏少明有丰富的法律知识和斗争经验,勇于抗争善于抗争,一次又一次幸运地逃脱了被刑事拘留和入狱的迫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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