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乱年代的历史记忆
令支奇
1989年春夏之间，中国发生了一场震惊世界、影响深远的重大政治事件。当时被官方定性为“动乱和反革命暴乱”。五月十九日夜晚，我获得梦境，醒来后，我以诗歌形式记载下来，取名《戒严》。我以后又陆续根据梦境创作了一些类似的政治寓言诗。不久以后，胜利者为了掩盖自己的道德失败，动用了几乎所有的手段，极力泯灭人们的相关记忆。2006年，我将这组诗歌编辑成长篇组诗登载于国内民间网站。大概笔法晦涩、未标注写作日期及政治背景等缘故，甚至当年的一位北京大学“高自联”宣传委员8964candle都看不出门道。真可谓知者寥寥，毫无反响，实在可悲可叹！
在八九六四三十周年即将到来之际，我愿冒着极大风险，将这组诗歌公诸于世。衷心希望那些勇敢的英烈们早日获得历史性公正评价！
戒 严
山顶独处院，
墙外有绿泉，
坡底水高走。
远处农夫喊：
好大一条鱼！
逐流入深渊。
群小尾其后，
纷沓进此潭。
1989,05,20
``
————
-
在极其严峻的形势面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作出果断决定。5月19日深夜，李鹏同志代表党中央、国务院作了重要讲话，杨尚昆同志也作了重要讲话。5月20日上午10 起，国务院宣布在北京部分地区实行戒严。国务委员、北京市市长陈希同签署了北京市人民政府1、2、3号令（中共北京市委办公厅编《1989年北京制止动乱平息反革命暴纪事》，下同）。
-
唐朝大业初奠，李渊便颁布一项法令，严禁百姓捕捉鲤鱼。（方刚《动物哲学》）
伸 冤
一阵惨烈的嚎叫把我拽向“正义路”
嬴瘦佝偻的男人双手捂着胸口
寻求温良的妻子软弱的慰抚。
看到地上一滩热气蒸腾的鲜血
我义愤填膺：为什么不报告警方？
电话亭里，好心人拨通匪警号码
养尊处优的话务小姐支吾搪塞。
气势汹汹的打手虎视眈眈地走来
我连连摆手示意她们终止惹祸的对话。
1989，05，25
————
-
5月25日，国务院作出紧急通知，制止各地学生强行乘车进京。
-
5月27日，日本《读卖新闻》摄影记者在天安门广场对静坐学生进行拍照后，被警卫人员发现，并扣留了胶卷。
自 由 女 神
日月同食天地玄黄的那一天凌晨
罪恶滔天的枪声从黑暗中喧响
衔着橄榄树枝的白色鸽子
愤怒地低下她高傲的头颅鲜血流淌
坚贞不屈的美少女遭人强暴
冰清玉洁的尸身被抛弃在卑鄙的乱岗
预先掘好的精致墓坑近旁
围观的中国未庄村民木雕群像
复活的阿Q阴阳怪气地泄忿：
“谁让你天生丽质潇洒大方！”
1989，06，21
-
5月30日，“自由之神”像安装完毕。塑像与美国“自由女神”相似，双手擎火炬的东方女性形象。随后，东城区、石景山区、市经委等单位的干部群众强烈要求将其拆除。他们说，天安门广场是亿万人民向往的圣洁之地，不是西方自由世界，一些人不经人民代表大会同意，随便竖像，太不像话了。
-
6月2日，在农业工程大学主楼402教室黑板上发现“中国的民主进程进入阿Q阶段”等标语。
-
极权的罪恶决不是少数独裁者造成的。希特勒法西斯制下的“每个人都是有罪的”。雅斯贝尔斯如是说。（骆爽〈现代人批判〉）
 
“六四”期间北京长安街上的坦克群（网络图片）
 
1989年6月4日凌晨，六四事件，北京人民大會堂前戒嚴部隊士兵持槍指向學生（网络图片）
 
“六四事件”坦克横冲天安门广场（网络图片）
回 乡
父子三光棍，
挤住破石房。
碗中稀面汤，
权作待客飨。
离别向前方，
眼前大教堂。
塔顶钟悠扬，
祈祷声朗朗。
忽闻猪嚎惨，
原是屠宰场。
内脏挂满杆，
血流犹河淌。
加鞭快快赶，
速速离此乡。
1989，06，22
1989年6 月9 日，邓小平接见六四部队将领（网络图片）
庆 功
水库坝堤下,
鱼虾蹦得欢.
数人捕捞忙,
众人在旁观.
上游降暴雨，
洪流撼山峦。
1989 ，07，19
——
-
6月9日，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在中南海怀仁堂接见了首都戒严部队军以上干部。指出这次风暴是国际大气候与国内小气候共同作用的结果。
-
6月23—24日，中共十三届四中全会在京召开。决定撤消赵紫阳的总书记、政治局常委、政治局委员、中央委员和中央军委第一副主席职务，选举江泽民为中央委员会总书记，增选江泽民、宋平、李瑞环为政治局常委。
-
6月30日，七届全国人大常务会第八次会议在人民大会堂举行全体会议。会议根据宪法第六十七条第十项的规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邓小平的提请，经委员表决作出决定：撤消赵紫阳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职务。
-
雷震案发，胡适以杨万里《桂源铺》作答：万山不许一溪奔，拦得溪声日夜喧。等到前头山脚尽，堂堂小溪出前村。
烛光悼念八九六四英魂 （图片来源：优美客）
掩 埋
两个月前那个草菅人命的凌晨
堂弟进民惨遭注定的强权
我把你悄然运回家乡的山峦
列祖侧畔又添孤傲的新坟
欲哭无泪欲泣已无声
无限的悲愤烧焦枯槁的心田
我无辜的兄弟啊，何时才能
拔掉粘在你身上的污语秽言
把一束束鲜花为你插满？
1989.08.09.
————
-
6月4日凌晨3：00多，约有几千暴徒拥到公安局大门前，投掷石块、燃烧瓶。凌晨以后，焚烧军车的暴行愈演愈烈。4：30，广场上广播了戒严部队指挥部《现在开始戒严》的 通知。5：00左右，广场上的学生开始撤离，戒严部队同时进驻天安门广场。5：30，整个过程结束，无一人死亡。有一些战士在执行戒严任务中被暴徒打死，而且手段极为残暴。
-
6月30日，七届全国人大常务会第八次会议上，委员们听取了国务委员、北京市市长陈希同受国务院委托所作《关于制止动乱和平息反革命暴乱的情况报告》：“戒严部队在伤亡严重、忍无可忍、让无可让的情况下，经一再警告，迫不得已奉命对空鸣枪开道，进行反击，击毙了一些肆虐的暴徒。”
被官方称为自杀的石首事件死亡者涂远高和悲痛欲绝的农民父亲（网络图片）
濒 危
舅父濒危的电报频频来传，
为临终诀别我强制自己前往，
梦牵魂绕相恋久别的热土故乡。
奄奄一息固执拘泥的大舅，
被人悄无声息地抬出医院病房，
满床血水的身旁嗷傲待哺的婴孩。
我悲哀惊惧，诚恐诚慌地承接，
他无力地扫视我的黯淡神光。
然后，非常急迫地，几个虚幻的身影，
将冰冷阴森的铺板抬走，
舒缓地安放在宽敞明亮的东楼阁。
我蹑手蹑脚地尾随，草率完成最后告别，
急不可待地从走廊纵身跃入壕堑。
两位丑陋的侏儒意欲效仿，
飘摇欲坠的朽壁险些塌方。
1989，08，28
————
1.大舅因出身地主家庭，又有一个因“现行反革命”而遭镇压的父亲，蹉跎了岁月，一直鳏独。数年后，长期的手癣恶变为皮肤癌，溃烂如菜花，为保全性命，不得不截肢。
1989年5月28日，香港150万人大游行，接续前一天在香港举行的民主歌声献中华，以声援在北京天安门广场绝食抗议的学生。（网络图片）
圆 周 率
山颠一寺 一壶酒
尔乐苦煞我 把酒吃
酒杀我 杀不死 乐尔乐
圆周率，除不尽的循环数值
透过云霄我清醒地看见
长安街游行示威的五色长龙
湍流激荡雄赳赳
三位保皇派首脑急于维护稳定
两位造反派领头要求公开对话
围观助威的氤氲人潮
我歌唱 我呼喊 我挥手
眼睑捭阖的瞬间
波澜壮阔的场景烟消云散
天安门广场满目疮痍
上帝创世般孤独沉寂
盘古开天辟地般喧嚣
叛逆的领队被押往秘密刑场
阴谋恐怖、永不曝光的黑洞
刽子手黑洞洞的面庞
囚犯绝望憔悴的枪膛
枪声划定生与死的界线
妄为的女娲悠忽隐没
勇敢的亚当巍然屹立
绽出永恒定格的笑逐
头颅喷薄日出的殷红
描绘庄严的人民共和国
雄鸡般壮丽辉煌的蓝图
轻纱薄幔的金屋银室
蜕出婀娜多姿的时髦女郎
钟情把男女熔为一体
他们鸾凤 他们孕育
繁衍更加顽强的后裔
山颠一寺 一壶酒
……
1990，03，14
 
1989年12月25日，枪决齐奥塞斯库夫妇
惊 鸿
棺椁糟成糠
墓穴嬗壕堑
熔玻滴作棒
璃球戳个洞
睡妻肩上扛
唤醒欲还眠
1990，09，09
除 夕
是夜的零时，
神州在爆炸。
时空被扭曲蹂躏，
痛苦地呻吟；
大气遭奸淫玷污，
默默地叹咽。
你用自己制造的声响，
盖过他们释放的噪音。
暴虐的天狼巨星已经西遁，
愚民们还要驱赶什么凶年？
就欠给这群罪孽后裔，
一枚超巨型原子氢弹！
1994. 02. 10.
躲 藏
我犯有株连九族杀无赦的谋逆重罪，
胆战心惊地躲在家里无处掩藏，
接踵而至的急促脚步沉重作响，
迫不得已，大衣柜里我把身躯包装。
“忠儿啊，我寄托厚望的长子，
你要坚强地承担千钧的道义大梁！“
慈母的谆谆教诲暗暗传向耳畔。
绿衣们一阵紧似一阵地砸门喧嚣，
我朝起菜刀决一死战地奔向院场。
噩梦惊醒，白色恐怖的月光，
专制独裁的侦察飞机隆隆地鼓躁，
惊悸的女儿朝娘窝把幼小的身子度量。
1996，02，09
抗 旱
指引我们前进的伟人巨手，
把亚洲第一高塔架设渤海之滨，
让我们洪亮的声音向全世界播扬。
雍容华贵的居委会主任，
高音喇叭里把人口管理条例宣讲。
孕育甘霖的云团沮丧地失散。
沙漠上最后一滴流动的液体，
伊拉克萨达姆坚硬的石油；
地球上最后一滴淡水，
臣民无盐的冷汗。
1996，03，24
2009年9月18日，北京天安门附近连续发生两起持刀伤人事件，当局出动武警警戒
情 结
金关紫气云蒙叠翠的拒马河峭谷
琐碎耕田 蜿蜒古道
荆轲故里的马车急促地吆喝
送学术讨论会的成员
返回受到严密监视的各自住址
城市的地铁道口
宋体楷书：“第一阶段
每晚七时在此集会“
黄色箭头指向幽怨的深渊
交通岗亭两名警察并列放哨
便衣随手牵走他值勤的衣帽
只剩下一名警察迎风伫立
我渴望姑娘的爱情
她却远遁深山幽谷
1996，05，09
————
-
拒马河源出太行山东麓涞源县境内，奔流五百里而入大清河。史书记载：晋朝刘琨曾帅军守卫在此，抗拒后赵主石勒（羯族，山西人）的兵马，故而得名（《清西陵纵横》）。
马群和大套
花团锦簇壁垒森严的皇宫圣殿
皇帝和大臣们紧张严肃地商讨军国大事
逗引马孔多村民爬满栅栏和顶蓬窥阴癖似地探测
骠悍的鹰犬凶猛地扑向窥觑国是的大胆刁民
我们童年的伙伴预感情势不妙
慌忙朝向民主自由的大同乐土流亡
一场尤利西斯回乡般的精神历险：
挪亚方舟停驻的泥潭港湾
希腊英雄失落的特洛伊荒原
西绪福斯推石上山的崎岖路径
普罗米修斯盗火的高加索茴香悬岩
御林武士把扭曲的箭矢向我们无力地投掷
豪侠仗义亘古绵延的拉锯征战
大套占领意识形态的制高点巧妙地都躲闪
使出看家本领企图捕捉蒙古的野马
我和马群在一旁捏汗观战
祁愿大套切莫恋战早把旗鼓收偃
1997，09，12
————
-
中共“十五大”于是日在京召开，会议把“高举邓小平理论伟大旗帜”作为全党政治纲领。
-
听说后院的孩子取名“马群“，前院的母亲迷信又嫉妒，便将自己的孩子更名”大套“，乃降服“马群”之意。不待“大套“成年，那位絮叨自语的母亲因脑部肿瘤或血栓而悲惨地死去。
灰飞烟灭
箭矢如织誓把顽敌一扫光，
癫狂鏖战保宋卫金。
机长从空中徐徐降临 ；
“机身和乘客全部化作灰烬！”
尘埃雨纵天横地，
遁蛰马厩仍沥淋。
1997，10，28
————
-
是日，香港股市崩盘导致全球股市狂跌，揭开东南亚经济危机之序幕。
-
一百一十一天之后，1998年2月16日，台湾华航飞机失事，死亡203人，多位赴印尼财经官员遇难。
百 足 之 虫
历经九年浑浑噩噩的弥留之期
您终于撒手人寰归了西
张开的猩红棺材等待着盛情的装殓
享年九旬的爷丈尸身如垒如磐
嘴里不停地叨咕着“大姑爷”
我呆若木鸡远距观望不敢靠前
抬尸的人手加了又增
老人好似被强行剥鳞的活鱼
睁眼站立梦游般到处走动
迈着满清遗老的步姿
哼唱《四书》章句“顺乃孝也”
观看殡仪的乡亲做鸟兽四处逃散
九月的葡萄藤下老人凝视着我
混浊的晶球灰白的丝发
活脱那位满眼春风的老大人
我手握棍棒犹豫不决难定夺
将其杖毙还是救死扶伤？
我心房紧张地瑟缩 女儿剧烈地咳嗽
1998，12，23
-
12月18日，中共中央在京隆重举行纪念十一届三中全会二十周年大会，政治局常委、人大委员长李鹏主持大会，江泽民总书记发表重要讲话：高举邓小平理论伟大旗帜 把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全面推向二十一世纪。2月初，中国政府以“阴谋颠覆政府罪”判处民主党领导人徐文利、王有才、秦永敏11—13年徒刑；中发联负责人彭明以“涉嫌嫖娼”罪名被监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