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议者天下之坊也
唐舟
论者以东林为清议所宗,祸之招也。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则坊与。”清议者天下之坊也。夫子之议臧氏之窃位,议季氏之旅泰山,独非清议乎?清议熄,而后有美新之上言,媚阉之红本,故小人之恶清议,犹黄河之碍砥柱也。熹宗之时,龟鼎将移,其以血肉撑拒,没虞渊而取坠日者,东林也。毅宗之变,攀龙髯而蓐蝼蚁者,属之东林乎,属之攻东林者乎?数十年来,勇者燔妻子,弱者埋土室,忠义之盛,度越前代,犹是东林之流风余韵也。一堂师友,冷风热血,洗涤乾坤,无智之徒,窃窃然从而议之,可悲也夫!——黄宗羲《明儒学案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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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之风肇起于顾宪成。《明史》顾宪成传:“宪成姿性绝人,幼即有志圣学。暨削籍里居,益覃精研究,力辟王守仁“无善无恶心之体”之说。邑故有东林书院,宋杨时讲道处也,宪成与弟允成倡修之,常州知府欧阳东凤与无锡知县林宰为之营构。落成,偕同志高攀龙、钱一本、薛敷教、史孟麟、于孔兼辈讲学其中,学者称泾阳先生。当是时,士大夫抱道忤时者,率退处林野,闻风响附,学舍至不能容。宪成尝曰:“官辇毂,志不在君父,官封疆,志不在民生,居水边林下,志不在世道,君子无取焉。”故其讲习之余,往往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朝士慕其风者,多遥相应和。由是东林名大著,而忌者亦多……嗣后攻击者不绝,比宪成殁,攻者犹未止。凡救三才者,争辛亥京察者,卫国本者,发韩敬科场弊者,请行勘熊廷弼者,抗论张差梃击者,最后争移宫、红丸者,忤魏忠贤者,率指目为东林,抨击无虚日。借魏忠贤毒焰,一网尽去之。杀戮禁锢,善类为一空。”
有趣的是,东林的罪名和东汉党人的罪名几乎完全一样。
东林的罪名是;"讽议朝政,裁量人物".
党人的罪名是:“共造部党,自相褒举,评论朝廷”。
两者的结局也相同:祸延连年,吏卒缇骑纵横,不绝于途,厂卫焰炽,掠杀逮系无算,风声鹤唳,其规模有如今天的快递、外卖大军,奔来驰往,络绎不绝。于是,腥风血雨,党人和东林人几乎被镇压殆尽,
清人王应奎《柳南续笔》“东林气节”条云:“明季东林诸贤,批鳞捋须,百折不回,取次拜杖阙下,血肉狼藉,而甘之如饴,其气节颇与东汉党锢诸人相似。”王氏指出的,正是东林人与党人一脉相承的可贵的人间气节。然而,这种气节,是绝不为专制集权者所容的。
显然,这是以言论治罪的悲剧,这悲剧,在咱们中华大地上常演不衰而且愈演愈烈。只要不是皇林,管你是东林、西林、北林和南林乃至内林外林,都一网打尽!
己巳之难,百万请愿而兵临城下,刀光剑影,血染长街,其惨烈,其影响,超迈古今,就是又一明证!
以言论治罪,是专制独裁体制的一大特征,也是他们维稳的一大法宝。统治者不准有任何不同的声音,于是“杜塞天下之口,聋盲一世之人”。
孔子有幸生于春秋之际,若晚生在秦汉以后甚至文字狱盛行的明清乃至新朝,则吾恐夫子不为聋哑儿,即早为囹圄中人矣。
“天下之坊”,是清议,还是百万锦衣卫?
专制不废,言罪常新;言罪不除,灾难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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