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记忆》
闻雨
图:摄于1989年6月4日晨8点左右的长安街上,面对南新华街和府右街与长安街的路口,(右手)右前方是惨案发生的地方,即南新华街与长安街路口,邮局前。前方不远处是新华门前横在街头的一排冒着青烟轰鸣的坦克和凶狠的士兵。
28年前的记忆永不会褪色,但任何文字在死难者前都显苍白。89年6月4日晨,随学生从纪念碑上撤下来出广场东南角,前门西,和平门拐向府右街方向,过音乐厅,进长安街,人群一片欢腾。突然无数催泪弹射来,学生和路边市民四散奔逃。
【长安街上的尸堆】
坦克从新华门沿两侧穿出烟雾,冲上来。邮局前立足未稳的学生躲避不及,烟雾中被路旁一排自行车绊倒,一个捱一个,身后坦克冲来,从跌倒的人群上碾过,疯狂的坦克加足马力,冲出200米处转向对开,另一侧又从血肉模糊的人堆中碾过。跑远的学生市民纷纷回到现场,一片惨不忍睹。大家跑来抢救伤者,齐声向新华门的坦克破口大骂.
受伤的学生被抬走,路边留下一堆尸体,黑压压的叠压在一处,四周仍弥漫着蓝色烟雾。从广场撤出的学生陆续离开,留下愤怒和不知所措的市民。新华门外坦克一字排开,硝烟中的炮口对着我们。这边街上站满了人,有聚成一行,对着戴着钢盔的士兵情绪激昂地高喊,用最难听的话痛骂刽子手。
几乎看不到学生了。市民中开始分发燃烧瓶,我手中举的就是一瓶装满汽油的燃烧瓶。坦克一旦开来,趁烟雾投向坦克。有胆壮者跑到街口对骂。恼羞成怒的士兵会突然冲过来,那些人拼命往回跑,荷枪实弹的士兵扑到街口便退回,他们也怕被市民逮住。以当时市民的愤怒,如果抓住一个立刻打死报仇。偶有几个倒霉的被士兵抓住,立刻从飞落的石块中逃回封锁线,被抓的人被士兵们毒打到半死,再推到前面迎挡从市民人群中投来的石头。让被打者跪在路中央,身后拳脚相加,从这边可以听见撕心裂肺的惨叫。在与刽子手们对峙的期间,仍有许多刚出门的市民,一脸茫然,不住问昨夜发生了什么。
昨夜发生了什么?太多了!你们居然在睡觉!我发起火来。他们却不介意:小伙子,别生气,讲讲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得不对一拨拨的市民讲述昨晚今晨的大屠杀,军队的暴行(后面我会详述),并鼓动大家反抗。怎么反?有人问。做路障,利用重物堆成路障,偷袭军车。大家开始做路障了。
一阵枪响,我从睡梦中惊醒。慢慢回想昨晚今晨发生的一切。中午前坦克并没有冲过来。和市民们一起在电报大楼前做路障,突觉得十分困倦,已经几天没有睡觉了。便返回附近的办公室。一头栽到沙发上,惊醒时已是下午近3点了。
外面的枪声一阵阵地响,非常响,感觉就在附近。寻声跑去,急步到长安街边,对面是民族文化宫和商业部。市民,大人小孩都躲在背街的墙角。街头传来坦克的轰鸣,我冒失地伸头张望,立刻一排子弹扫过树梢,落下许多叶子!身后的人责怪我:你不要命了?儿时鬼子进庄大扫荡的红色记忆立刻涌上心头。坦克上的士兵一路见人便扫射。那边有人被打死了!坦克呼啸而过,远去。大家慌忙往前跑去。一对骑车的中年夫妇倒在血泊中。女人已无生命迹象,男的受重伤,不住呻吟痛哭流涕:我们只是去上班。十分可怜。我悲愤至极,暴政血洗京城半个多日,本分的市民还冒死上班。伤者很快被迅速赶到的三轮车拉走。到傍晚坦克一辆接一辆从西单方向开过来。
从以后三日的街头抗争看,长安街上的坦克部队大概半天换一次防,每次横行急驶,沿途乱扫,打死很多市民。愤怒的市民躲在墙后树后,齐声怒骂,惹来一排排的子弹。只等坦克远去,市民们马上涌到街头,将护栏,水泥墩横在长安街上,特别在夜幕下,更多的市民参加设路障。全城都是如此。
就此以北京市民为主、持续数日的全城抗暴巷战全面展开。这段历史被官方被民间有意无意地忽略。只谈学生民运死伤,很少提及市民的英勇和几乎自杀式的拼死抵抗。在此轰轰烈烈无数人牺牲的巷战中,表现出少有的顽强,勇敢,机智,就是为了表明,北京人面对残暴的军队,绝不甘心任人宰割。
接着讲6月4日天黑前,一队坦克从西单驶来,远远看见一位短发的小伙子,从对面商业部前手举燃烧瓶向坦克冲去,一声枪响,青年一头栽倒在地。这边市民恨得咬牙切齿,一片怒骂哭号。招来的是一阵扫射。坦克带着滚滚蓝烟向交道口方向驶去。气红眼的市民发疯似的冲上街,将撞毁的路障修复。
这样近乎疯狂的拉锯战一直持续了数日。5日临晨刚过午夜,交道口立交桥附近,转来密集的机枪扫射,劈劈啪啪的枪声足足响了一阵。经过多次苦战,到后半夜大家开始疲惫,路障一次次被冲得七零八落,有些人很沮丧。我经过观察,发现有一招可顶住坦克撞击。将大家聚在一起,讲解说明,讲罢大家立刻行动,将带有两根粗钢筋的水泥墩顶在横着的水泥墩上,呈三角状,坦克撞来,越顶越死。大家兴奋异常,一排排的路障在西单的长安街西侧严阵以待。
听到坦克的轰鸣越来越近,满街的人一下子没影了。几辆墨绿的坦克路灯下闪着寒光,并排驶来。撞到我们的路障时怎么都过不去。坦克久撞不前,士兵们气势汹汹,骂骂咧咧跳下车,一些枪口对四周巡视,以防被袭,几人查看路障,路障被撞后勾得死死的。头戴钢盔的士兵们慌忙爬上坦克,转头驶向路边,越过马路牙子,在便道疯狂疾驶,将路旁人腰的大树撞倒一排。绕过路障,加速向交道口驶去。大家都好象出了口恶气。
通宵夜战暂搁下不表,六四屠杀几个月后,我参加市里有关六四的通报会议。市里的狗官称,“六四暴乱”有5个大案未破,其中有交道口立交桥夺枪事件(那晚爆发枪战,与夺枪有关),和商业部前烧车堵路事件。我当时一惊,居然当作大案来调查了。事隔28年,群情激愤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刽子手合影:
89年6月4日清晨,制造六部口惨案的坦克第1师军官们。左起:唐琳、张芝元、王孝国、张武佃、高青云、金海龙、邓汉桥、贾振禄、姚跃旋、臧远征、彭杰。副团长贾振禄与团长罗刚一起率坦克车队追轧学生队伍。
【商业部大楼前烧车事件】
同市民们一起与疯狂杀人的军队较劲了一整夜,这类巷战几乎没有什么实际抵抗效果,但表达了市民不屈的决心。5日拂晓前疲惫地摸回附近的办公室,一间临街小平房,与长安街搁50~60米远,一条很窄的胡同相通,门前能望到长安街的灯光和民族文化宫白墙蓝瓦顶。眼一闭就到了午后。
外面人声鼎沸,时有急促脚步声从门前掠过。我急切地跑到长安街上。到处是人,民族宫、商业部前聚集了很多人,西单路口到处是人,都是市民,学生都撤出城了。街上遍地是石块,水泥墩,钢筋,碎石,和坦克碾压变形的路面,街两侧的大树被坦克铲断。
西单东侧一辆烧毁的坦克和一具焦尸。这辆坦克我在广场上见过,午夜前四面枪声大作之后,第一辆从前门的西侧冲进广场的坦克,其声震耳欲聋,回荡在广场上空,引起整个广场上的人一阵骚动。疾驶的坦克在大会堂前撞到几人,接近长安街时已有人往坦克上投燃烧瓶,坦克转向西,带着火苗驶向新华门方向冲。从目击者得知,坦克一路燃烧起火,加速撞倒不少人,直冲过电报大楼才停下,跳车士兵当场被怒民打死。我见到尸体时,由于天热,焦尸开始肿胀,模样惨烈,围观者大都不知64凌晨发生了什么。有人觉得年纪轻轻怪可怜的。却不知他撞死撞伤了多少人。当时地铁已经停运几天,居然还撞见几位熟人老远赶来看究竟。
在西单路口东侧,人们一群群地聚在一起,谈论昨日发生的事,道听途说,很少有人知道实情。更不知道64凌晨长安街上,从军博开始到广场的大屠杀。我不得不出来讲述所闻所见,聚拢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人推来一辆平板三轮车,让我站在上面讲。眼前黑压压一片,各个瞪大了眼睛注视着我。
讲到半截儿,有人偷偷拍照,被在场市民阻止。我说:拍吧,反正老子不怕了!拍照者还是被人从相机里扯出胶卷。或许这是我幸运当局没有得到任何证据,得以成漏网之鱼。讲到大家情绪激昂时,有人喊:你就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吧!尽力抗争,用车,水泥护栏设路障,表明我们北京人绝不屈服,任人宰割。
大家猛醒过来,冲进对面的商业部大院,那里停着5~6部能乘坐50几号人的大巴,和几辆面包车,一吉普车,一辆绿色军用三轮摩托。院里的车被一哄而上的市民移动,有人跳上大巴,放开车闸,一辆辆地推到西单十字路口的中央,巨大的车身依次摆好,被推翻,横在当中挡住长安街的去路。
市民自发的堵路抗争,在西单路口聚拢了空前的人潮,人头攒动,驻足观看,很多人大声叫好。民众情绪高涨,到此目标和群情并未失控,但人们在高潮时是停不下来的。不久有人要烧车,我马上前去阻止,讲明一旦烧成废铁,车失去重量,再无堵路功能。但哪里劝得住,所有车被一辆辆地点燃。
滚滚黑烟一团团腾空而起,焦糊难闻的气味弥漫四周。很快,十几辆车烧成黑糊糊的架子,歪七扭八滋滋地冒着青烟。人们出了恶气,已忘了或不在乎初衷。但又怎样!自发无组织的抗争不可能没有瑕疵,不必求全责备。何况面对持热兵器的军队,手无寸铁的市民除了有限的巷战,还能做什么呢。这就是官方称的“商业部烧车事件。
望着路中车的残骸,悄悄离开人群,在确认没有被盯梢,便沿长安街向民族饭店方向走去。沿途的地铁站出口,玻璃和墙壁被子弹打得到处是弹孔。树干上可见弹痕。可以想见 64临晨血腥恐怖的惨烈场面。在民族饭店街对面与路人攀谈,不觉到了半夜。交道口立交桥上士兵时而向四面瞎扫一通。
交道口附近高层通宵有人向立交桥方向喊话,骂什么都有。民族饭店顶楼喊声特别大,且特别能骂。每次怒骂,引得街上的人哄堂大笑。子弹劈劈啪啪射过来,大家习以为常,便站在长安街路中间,远望着西边与几个市民闲聊。突然左手街边树荫下,一个黑影扑通倒地。有人惊呼,大家忙跑上去。
赶到那人跟前,一个20出头的男青年,瘦高个,很高。胸口一滩鲜血,脸色苍白,眼皮上翻。真倒霉呀,在树边居然被流弹击中。你们不要命了!一个老头责怪我们。是啊,站在路中间反而没事。快送医院!有人本能地高喊。不久,不知从哪里窜出一辆三轮车,大家拼命往上抬,可车后斗太短,
伤者上半身的一半搭在车尾,有人立在他双腿中间抬着。快走!顾不了许多,蹬车人立刻启动,后面的紧随抬着伤者双腿奔跑。很快消失在夜幕中。之后大家格外小心,躲在树后说话。后半夜人渐稀少,换防的频率明显减慢,时有子弹流星一般从上空飞过。想起64临晨广场上空子弹乱飞的情景。
【广场上最后的战地女神】
3日晚11点半,广场外四面枪声大作,子弹一道道白光呼啸而来,划破夜空。我意识到,最后的时刻到了。几月来学生们绝食抗争,到5月19日戒严,百万市民阻截进城的戒严部队。大家等待着,最后时刻终于降临。
当日黄昏,穿好大衣,预备好防催泪弹口罩,骑车到广场,停在大会堂南侧。刚到纪念碑是边就听说据可靠消息,今晚部队要行动,广场气氛进入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学生广播里传来柴玲、王丹等人号召大家做好最后准备。吾尔开希因虚脱讲话吃力,只偶尔讲两句。
入夜,广播号召多去人到长安街两侧堵截军队。并期盼奇迹发生。大家盯着大会堂前,静悄悄没有疑兵,直到四面枪声爆响,一辆坦克从前门西侧冲进广场,以前我提到,震耳欲聋的轰鸣排山倒海告诉你:和平抗争结束,战争开始。坦克撞倒几人,从大会堂前飞驰而过,向长安街西侧驶去。不久三轮车飞速运来受枪伤的学生到纪念碑旁的总部。广播里传来吾尔开希嘶哑的呼喊:他们开枪啦,我们要报仇!他的声音突然中断,急火攻心昏过去。从此广播里再没听到他的声音。柴玲带着哭腔转述木樨地传来大屠杀的惨状。广场上怒火中烧,无人不恨得咬牙切齿。纪念碑二层发生几次拿鱼叉的工自联成员与学生激烈争吵。凌晨2点,前门,大会堂见军队移动,广场边的市民散开,纪念碑上下聚集近万人。
密集枪声越来越近,广场上出现的军人越来越多。头戴钢盔的士兵向纪念碑围拢,前门、大会堂一侧点起一堆堆的篝火。大会堂台阶上黑压压的人影移动。从圆柱下射来子弹,打在纪念碑的上端。广场北侧都是帐篷,很多人跑去叫醒那些睡觉的学生。3点多钟,长安街两侧一路血洗的军人抵达广场。
纪念碑被团团围住,最近的士兵距我们20多米远,目光凶狠,枪口对准纪念碑上的人群,做好随时开火的准备。借着熊熊篝火的闪动,看见士兵将身后挤在一起的市民拦住,每人的表情如同当年村民们被鬼子的刺刀拦着,看着抗日英烈就义似的。我站在纪念碑第三层,环顾四周,周围只留下学生和几位记者。
广播里传来刘晓波结结巴巴的声音,劝大家克制,不要往下扔东西,给士兵开枪的借口。接着柴玲和大家讨论坚守还是撤退。大家表决,结果去和留的呼声一样高。现在听起来有点好玩,大敌当前,枪口顶着胸口,好象有选择余地似的。但当时大家是认真的。
大会堂前的狙击手一直向纪念碑上射击。表决之后,再未听见播音,我们蹲在汉白玉的围栏后,身边一对法国记者低语。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大家不知等待什么。不详的预感,大屠杀即将开始的感觉。端着冲锋枪的士兵,钢盔闪着寒光,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我摸到广播站,只见平时热闹非凡的地方,现在空空荡荡,只有一对孪生姐妹呆坐那里。
近网上疯传“六四女神”图片,其实坐在广播室里的两姐妹,格外标致,不知是由于紧张,脸颊绯红,静静地凝视前方,是活生生的战地民主女神。我问:头头哪?她们说不知道。为什么停止广播?我问。不知道。她们茫然地答道。我说:可向官兵宣讲我们的主张,不许屠杀无辜,象《告官兵同胞书》什么的。
一女答道:没有稿子啊。我没有多想:那我来写吧。随即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空白纸,快速写了篇《告官兵同胞书》,大意是学生的民主诉求是正义,为了祖国繁荣昌盛,人民幸福,社会公正,屠杀无辜学生市民,等于杀害你们的兄弟姐妹,等等。写完交给了她们,便离开广播站。广播里传来女神朗读那篇稿子。那是我最后见到她们,最遗憾的是忘了问她们的名字。所有关于广场撤退前后的报道回忆,都没有提及这两位坚持到最后的美丽的孪生姐妹。大概那时重要的人物都跑光了。姐妹花一遍遍朗读《告官兵同胞书》,大会堂根的狙击手开始对纪念碑上的高音喇叭不停的射击。不久,喇叭终于被打哑了。
突然的静寂,能听到远处坦克轰鸣和篝火崩裂的劈啪声。纪念碑上下的学生、记者静默等待。不知会发生什么,要么被打死,要么统统抓起来。突然从北面一群凶狠的士兵几乎踩着人头冲上纪念碑,用枪托刺刀,连踢带推,从最上层驱赶人。人们缓缓陆续走下台阶,随队伍从广场东南角有秩序地撤离。
被狂吼的士兵用枪和刺刀顶着赶下纪念碑,每人的眼中都含着泪水。校旗低垂,帐篷被践踏,大家低着头,时而转身回望被火光照亮的纪念碑,一排年轻士兵以占领者的神气凶恶,握枪立在最上面的浮雕前。黎明前的广场格外肃穆,无法言表的悲情压在心头,四周隆隆的呻吟伏在大地上,弥漫夜空。
缓缓走出广场,两边挤满围观的市民,他们也眼含泪花,有上来紧紧拥抱学生的,有挥拳呼喊的:不要难过!冥冥晨曦到来之前,长长蜿蜒的队伍拖着疲惫沉重的脚步,咽下失败的苦果,悲愤地离开与暴政对峙几个月的广场,从此广场被赋予特殊的含义,这场付出血的代价以失败告终的民主抗争已载入史册,不管人们怎样挑剔她的不足和缺憾,甚至幼稚。64这一天,将成为伟大的失败者纪念日。暴政的冷漠,刽子手的残忍,唤醒被蒙蔽已久的民众。六四的不幸和悲剧是民族的不幸,是中国人心理状态的拐点。这是一部永远激荡人心、让刽子手寝食难安的史诗,人生经历一次已感非常庆幸和自豪了。
今为64屠杀28周年纪念日,录一首当年写的诗和美国伟大诗人惠特曼的诗纪念六四死难者:
闻雨诗:《百年孤独》
这是一个近来很不走运的民族
一个还原的世界胆怯而又脆弱
我不相信巨大的愤怒
埋藏在人们心中
我不相信一线光明
能平息百年的孤独
微睡封闭了我的灵魂
我没有人类的恐惧和悔恨
1989年6月28日。
惠特曼的诗:《给那些失败了的人》
给那些在宏大的抱负中失败了的人
给那些在前线带头倒下的无名斗士
给那些冷静的专心致志的工程师
过分热情的旅行者
给船上的领航员
给那许多无人赏识的崇高的诗篇和图片
我要竖立一块顶着桂冠的丰碑
高高地、高高地耸立在其他碑石之上
给一切过早地被摧折的人
被某种奇怪的烈火精神所迷住的人
被一种过早的死亡扑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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