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号-理论探索 余东海简介 余东海文章检索

 

 

所谓自由
 
 
余东海
 
所谓自由(一)
 
东海的中国梦,首先就是自由梦。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自由,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据阿克顿勋爵统计,思想家对“自由”的定义有200多种。然作为西方现代文化和文明的最核心概念,普遍和习惯被视为政治学概念和社会概念。
 
百度列举了自由的四种释义,其一曰:“指由宪法或根本法所保障的一种权利或自由权,能够确保人民免于遭受某一专制政权的奴役、监禁或控制。”法国大革命纲领性文件《人权宣言》中对自由的定义为:“自由即有权做一切无害于他人的任何事情。”这都是从政治角度论自由。
 
罗斯福的四大自由是对政治自由最好的概括。四大自由中,言论自由和免于恐惧的自由最为关键。没有“言论自由和免于恐惧的自由”,就意味着舆论控制、信息封锁和以言治罪,就只有追随赞美的自由,没有异议批判、传播真理和弘扬正义的自由,还奢谈什么王道追求礼乐建设呢。
 
或说:“我欲自由斯自由矣,君子就是自由人,何必外求自由。民间人士批判政治追求自由,就是不在其位而谋其政,就是思出其位。”答:混扯。不明自由的真实含义,将道德自由与政治自由混在一起扯,且不管极权对人民造成的危害和苦难,不知批判极权追求自由的重要意义,反而借用圣言否定之,有碍四端之心的扩充也。如此而求道德自由,岂非南辕北辙耶。
 
或说:“礼便是自由。君子思不出其位便是自由。视听言动不出乎礼便是自由。”礼便是自由,没错。礼制为精英和庶民分别提供礼法两种自由:精英言行合礼即自由,庶民行为合法即自由。但有必要提醒一下:极权社会无法无天无自由,不仅无礼而已。批判极权追求自由,与追求儒家文化的复兴和礼法秩序的重建,相辅相成,两面一体,正是君子的道德责任和文化本分。
 
“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无意义。”出自法国剧作家博马舍的《费加罗的婚礼》的这句话,把极权主义环境中所有的赞美性著作文章都扫进了垃圾堆。引申一下,若批评不自由,则赞美负意义,而批评特别有意义。不允许批评异议的政治,必须受到最严厉的批评。
 
一些儒生亦对自由不以为然,甚至排斥恐惧,或担心自由过度会导致歪理邪说泛滥成灾。还有什么学说比极权主义更邪?还有什么政治比极权主义更坏更可怕?没有极权,自由就会过度?害怕自由面对歪理邪说的还配称为真理和君子吗?
 
有人说:“m家社会,儒家面对的只是没有多少人真信的一家之言;一旦自由化了,各门各派攘臂而起,歪理邪说蜂拥而来,麻烦更大了。”(大意)东海哭笑不得,苦笑而已。这无异于在黑暗里呆久了,反而恐惧光明。
 
很多人分不清楚民主与自由之别。自由民主平等人权法治是自由主义五常道。自由是核心价值,与自由相对的是极权和奴役,超自由的是中道和王道。
 
民主是维护自由的制度,与民主制相对的君主制、教主制和党主制,公天下和家天下,禅让制和世袭制,是儒家君主制的不同模式。超民主的是兼收上古禅让制、历代世袭制和西方民主制优点的新礼制。换言之,新礼制超越民主制度而内涵民主精华,新王道超越自由政治而富有自由精神。2019-11-10
 
所谓自由(二)
仅有自由是不够的,没有自由是万万不行的。没有自由就没有人权和人格尊重。然正人君子应有人格自尊,做一个配享有自由人权的人,底线是不合作不反自由。反对自由而拥护极权的人是最没有人格尊严的人。这种人也不配享有人权。多数民众无意自由而三界精英排斥人权,这个社会必然人权缺席豺狼当道。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此之谓也。
 
在没有自由的时代呼吁、追求自由,是伟大的正义事业和公益事业,那可不是“将二个外来的文明词汇张驰于口以显其思深虑博”而已。那是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包括生命代价的。
 
为了自由事业,无数志士受尽磨难甚至牺牲生命。东海多位好友就牺牲在狱中。每当念及,我心忧伤。他们是这个时代最为可敬可爱的人,值得我们永远尊重和怀念。只要是好人善人正常人,即使不支持不关心不认同不尊重,也不应该落井下石或逢恶递刀,不应该轻薄哂笑,否则自绝于人类矣,遑论儒家。
 
在极权环境中呼吁民主、追求自由,对于多数人来说,是需要一定内力的,要豁得出去。东海当年就是一咬牙把自己豁出去,故为中国第一亡命徒。至今平安无事,不是当年豁出去的时候能够预料的。在呼吁追求的过程中才逐渐发现,自由民主之不足,还有更值得弘扬的文化更值得追求的制度,故皈依仁门,成了儒生,但我自豪,那种豁出去的精神一以贯之。
 
民主并非最好的政治制度,自由并非最高的社会追求,但这种制度和追求无疑是正义的。自由群体也并非都是正人,就像儒门也有败类一样,不能因此否定整个自由群体和自由追求的正义性。对于民主自由,唯有儒家宪政可以在吸收其精华的前提下超越之。如何吸收和超越,可阅东海《儒家宪政纲要》及《儒家文化特区构想》诸文。
 
或问:自由民主在儒家的体系中,它到底意味着什么?答:西方自由主义学说是建基于个人主义哲学的政治学,以自由民主平等人权法治为价值观,自由又是核心价值观,民主是卫护自由的制度。儒家是王道主义,建基于仁本主义道德学,以仁义礼智信为五常道,其中仁义是最高原则,礼制是卫护仁义的制度。
 
儒家当然不是自由主义,但又具有丰富的自由精神,于个体追求从心所欲不逾矩的道德自由,于政治倡导主权在民和维护民权,维护庶民的四大自由。民主制度有不少好东西可以供儒家建设新礼制时参考。
 
《中庸》说:“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自由群体与儒家群体,最不应该相互忌害;自由追求与儒学弘扬,完全可以并行不悖,而且可以相辅相成。儒家应该视自由主义为辅统,视自由派为盟友。互敌必两伤,相得则益彰。
 
注意,文化和文明有别。文化的支柱是五观,即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政治观、历史观。这里来不得丝毫偏颇,故主体文化贵在精醇,儒生个体的思想观念也贵在精醇,历代圣贤都是“醇之醇者也”。文明是文化的光明和结果,是一定的文化体系导出来的成果。尤其是政治文明和制度文明,其背后必有相应的文化体系。换言之,不同的文明形态背后必有相应的意识形态。
 
儒家从善如流并非从文化层面着眼,将其它文化体系的五观混杂进来,否则就沦为杂家了。儒家海纳百川,是从文明层面着力,借鉴别人已经取得的文明成果,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2019-11-11
 
所谓自由(三)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对于不知道、不了解、不熟悉的人和事,不可随意否定反对轻薄讥哂,这是君子基本修养。自由派批判儒家,儒家反对自由民主,根本原因无非两种:一种是别有用心,醉翁之意不在酒;一种是无知者无畏,强不知以为知。真通达中道真理,就不敢反对和批判;真了解自由主义和现代文明真谛,既知其不足又知其美,就不忍完全否定。
 
自由民主有问题,西方现代文化和文明有问题,当然可以批评,但不能一概反对,不能迎合极权主义的指挥棒乱批一通。对于自由群体,也应葆有一份基本的尊敬。有一句话颇为流行:“为众人抱薪救火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极权之下追求民主自由,就是为众人抱薪救火为自由开路。
 
遗憾地是,我大半辈子看到的情况恰恰相反,那些开路先锋除了饱受种种迫害甚至被害死,还要饱受众人的冷嘲热讽恶毒攻击。一般官民一般知识分子也罢了,儒家群体不该如此也。
 
追求自由的群体,争取自由的过程,都难免存在种种问题,但不能否定争取自由的伟大意义,不能否定自由对于人民和国家的极端重要性。良性政治都能维护自由,礼制和法治各有自由。没有自由,不成人,人不人;不成国,国不国;不成社会,社会丛林化加监狱化。
 
不许自由发言,动辄封口锁喉,甚至以言治罪,是对人权严重的侵犯,也是对儒家最大的侮辱。儒家没有言论自由,是对国家最大的危害。从商鞅开始,自由之敌就是人民公敌和人道大敌,也是儒家的宿敌!没有比知识分子和儒家学者反对自由更可悲的了。那是与人为敌也是与己为敌,无异于支持豺狼阶级防己之口、封己之喉也。
 
《推倒柏林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是一篇好文章,值得儒友们看看。文章说:“专制的象征柏林墙在东德矗立了22年。对柏林墙,有的人选择千方百计逃离,有的人尝试推倒这堵墙。也有不少人泯灭良心,为这堵墙添砖加瓦,选择了作恶。如果没有成千上万的东德人选择沉默和配合,柏林墙和罪恶的斯塔西不可能存在如此之久。”
 
沉默倒也罢了,在广大同胞被奴役、自由志士被戕害的时候,积极地为这堵墙添砖加瓦,主动地向自由群体扔石头,无疑是助恶帮凶。现不少民众和一些儒生就在对渔民落井下石,东海见到,悲凉无限。
 
慎用西方概念,当然应该。但慎用不是不用,更不是一概排斥、否定、反对,而是要准确理解其含义,包括本义及引申义,了解概念的指向和背后的实存,从而如理如实地予以评判,牛毛茧丝,条分缕析,是者是之,非者非之。无论肯定否定,认同反对,都在理上和道上。
 
这个工作非儒家莫属,非其它学派所能,凡非儒家,都不具备这种明辨功夫和择法之眼。所以我多年前就曾提出,希望有大学建一门学科:新训诂学。我可以出任指导老师,立足于儒家立场,对大量现代和西方的概念进行准确解析。注意,很多西方概念有其文明背景和真善美的花果。一概排斥反对之,势必造成对西方文明的全盘否定,这才是自戕儒体呢。2019-11-11
 
所谓自由(四)
施京吾《她用“美”欺骗了世界——电影艺术家莱妮的传奇》(《同舟共进》2010年第6期)中有这样一句话:“不论是谁,只要身处极权社会,就没有自由可言;只要有一个人身陷极权之囹圄,那么所有人都不会自由。”
 
此言体现了天下一家、民胞物与的情怀,深得我心,也深得历代圣贤之心。《尚书•说命下》记载伊尹的话:“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一人不得其所,也是我的罪责。《孟子•离娄下》说:“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
 
王阳明《传习录•答聂文蔚》中说:“视民之饥犹己之饥溺,而一夫不获若己推而纳诸沟中者。”曾国藩《曾国藩诫子书》说:“为天下计,则必已饥已溺。一夫不获,引为余辜。”
 
历代圣贤君子生乎今之世,必与东海和自由之士站在一起,一夫不自由, 则曰时予之辜。
 
自由的对面是极权,极权的下面是奴役。不过,奴役者与被奴役者同样不自由。极权社会没有人是自由的,知识群体、弱势群体、特权阶级都没有自由可言。特权阶级物质上经济上不虞匮乏,但照样没有言论、信仰自由和免于恐惧的自由。
 
在习杂时代,对儒家的禁锢有所宽松,反孔反儒不再是“政治正确”。但是,真正的儒家依然没有言论自由,没有传道解惑的自由。东海近日《所谓自由》三篇、《儒家真理不怕批判,儒家不会批判真理》一文,并未直指现实,也都发不出来。
 
极权主义特别擅于制造贫困,既制造物质经济贫困,更制造思想心灵贫困,导致广泛深刻的精神之饥、道德之溺。或者说,极权主义既制造政治灾难,更制造精神灾难,让广大官民物化、奴化和恶化,沦为道德灾民。
 
在礼制和法治两种社会,自由都能获得相应的制度保障,讲自由的现实意义有限。但作为文化人,在极权社会不讲自由,不呼吁不追求,无异思想自暴和责任自弃;如果否定、反对自由,可以直接视为三无牌人士。这种人无论主观意愿任何,客观上都起到了三帮的效果。
 
自由与极权之争,不是学术之争,而是正邪善恶人禽之争。自由与极权的区别,是人禽之别。华夷之辨重要,人禽之辨更重要。王道礼制,仁本主义文明,华也,最为高优。自由民主,人本主义文明,人也,颇为正常。孔子赞美管子和霸道:“如其仁,如其仁!”东海对于人本文明亦赞曰:“如其仁,如其仁!”
 
物本主义“文明”,禽也,极端反常。物本主义文化必然导致政治恶化、人心物化。物化恶化奴化,三化方向一致,一化俱化,一深同深。绝大多数人不是身为物役,就是身为权役,不是奴隶就是奴才,很多人既饱受奴役又奴性入骨。在物本社会反人本、在极权社会反自由的知识分子,就是奴性入骨的典型,夷狄不如,禽兽不如,地狱种子,罪孽深重!2019-11-12
 
所谓自由(五)
厌恶极权暴政,向往自由文明,乃是人性之常。尽管美西人本主义文明局限性很大,但非极权主义所能望尘。对于美国和西方,即使赞扬、推崇过度,即使美西中心主义,也是认知偏差,与奴性无关。相反,在极权主义高压之下敢于赞扬美西追求自由的人,是真正的硬骨头。说他们为洋奴,是恶意诬蔑。
 
马邦没有洋奴,只有权奴。权奴可分为两种:一种做稳了奴才,在被奴役的同时获得了奴役他人的资格;一种是欲做奴才而不得的奴隶,本质上也是奴才。
 
奴才往往喜欢以硬骨头、正能量和爱国主义者自诩,它们对弱势群体硬,对正人、正常人和正常国家硬,以此表现它们的正义、正能和爱国。它们最反感极少数不甘为奴的人,对他们极尽歪曲、抹黑、诬蔑、打击之能事。
 
社会有正常、反常之别。传统儒家社会、西方自由社会皆正常,无政府主义社会、极权主义社会、极端主义社会皆反常。极权、极端社会因有两极邪说的支持,特别邪恶,为极恶社会。现中国比文革时期好多了,但仍未脱离极恶范畴,因为马学仍然在上。
 
马学三主义:哲学上物主义,导致人的物化;政治上党主义,开出党主制;经济上社会主义,开出公有制。三主义统归于极权主义。同时,马学还有民主主义、平等主义等民粹主义之理论配套。马学将极权主义与民粹主义都发展到了极致,是两者的圆满结合。
 
有老乡说,远离毒品,守住法律底线。说得好。但更重要的是,远离文化毒品,守住道德底线。何谓文化毒品?歪理邪说是也。现中国最大的邪说,毫无疑问是集极权主义和民粹主义之大成的马学毛思,在三十而立、人格坚立之前,远离它们是必要的,否则很容易被洗脑,变成毒物和丧尸。
 
有东海律二。其一、至今认识不到马学之邪、马路之恶的文化人,不配为文化人;至今依然信奉马学、支持马路的文化人,不配为人。其二、马学导出来一定是极权社会,极恶社会,禽兽社会。
 
坚持极权固然是禽兽,支持极权同样是禽兽,反对自由基本是禽兽。反对自由、支持极权的禽兽最方便坚持极权的禽兽食用。各种禽兽又都喜欢相互食用,很多禽兽以吃人始以被吃终。很多禽兽被吃也会哭天喊地骂天骂地,但它们不会反思,自己也曾吃得别人哭天喊地骂天骂地,自己吃人的时候何等津津有味理直气壮。
 
对了,说吃人是不对的,禽兽社会,不是人食人,而是兽吃兽。不过,真正的禽兽猪狗牛羊鹰犬豺狼是不会自食同类的,人形禽兽不一样,喜欢自相残杀自吃其类,猪吃猪,狗吃狗,牛羊吃牛羊,鹰犬吃鹰犬,虎豹豺狼吃虎豹豺狼。最可悲的是,大多数禽兽不知道自己是禽兽。
 
或说:“既然言论自由,就应该允许别人否定、反对、批判自由。这也属于言论自由的范畴。”
 
答曰:说得对,说得好。但请注意两点:一、对于反对和批判自由的言论进行反批判,言论问题言论解决,并非不允许别人反对和批判;二、言论自由并不意味着胡说八道没有代价,反自由至少要付出道德代价、人性代价。我在《所谓自由(四)》中指出,自由与极权之争,不是学术之争,而是正邪善恶人禽之争。自由与极权的区别,是人禽之别。在极权社会,反对自由就是维护极权,就是非人化、禽兽化的表现。
 
以儒立国,道统在上,儒学在宪。在宪政平台上,传统诸子、西方百家自由争鸣。这就是独尊儒术和百花齐放的统一,意识形态一元化和思想市场多元化的统一。在宪政平台上,各种歪理邪说同样享有言论自由。民众的思想、信仰怎么邪都没关系。只要行为不恶,或恶未触法,司法就不会干涉。法无禁止即自由。2019-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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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余东海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19年11月12日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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