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黎鸣《“尊孔读经学儒”即制造“垃圾”》

历史学博士 林原

   黎鸣写了多篇批驳、诋毁儒家的文章，不过从他的文章可见——他应未认真、完整、深入研读过明显比《圣经》篇幅为短的《论语》。实际上，多年研究《论语》的人都会清楚，《论语》与《老子》、《庄子》不同，看起来易懂，真正读通难度很大，否则两千多年来不会有众多人士注释《论语》，也不会在该书理解问题上有如此多争议。目前中国大陆较为流行的两种《论语》读本是杨伯峻的《论语译注》（中华书局出版）与金良年的《论语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然而如果是“内行看门道”，应会清楚两本书中错误或可商榷之处都不少——而这并非是因为杨伯峻、金良年很不用心或水平很低，而是因为《论语》中难点、疑点、争议点不少。

   关于《论语》的难懂及理解上的分歧，可以随便举出一个例子。比如《论语·学而》中有一段话：“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当代《论语》读本对此段话几乎都如此加标点，而这其实有问题。如果将“学则不固”后面的句号换为逗号，实际上隐含对此段话理解上的重要不同——不知黎鸣先生能否想清楚这种不同究竟何在。当然，如果他能一一列出杨伯峻与金良年书中在注译《论语》方面有哪些错误或可商榷之处就更好了。

    对没有真正看懂的东西，应该谨慎评论，而不应轻率、武断地全面否定。但百余年来中国批评孔子者，往往都是未深研《论语》者，甚至是读不通《论语》者。

    中国中古社会有很多弊端，但这并非都应归咎于孔子思想。古代绝对君权的建立，始自秦朝，而秦朝的官方意识形态主要由法家提供——秦始皇甚至还曾“焚书坑儒”。实际上，孔子、孟子的理想君主，以上古时期的尧、舜为代表——而他们的时代还实行禅让制，而非绝对君主制。尧、舜与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式的君主都完全不同。中古社会的种种问题，其实与中国当时的经济与社会有很大关系，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农耕经济加水利社会，另外还涉及到游牧民族的断续入侵以及时常发生的民变、流民骚动等诸多因素——后者与儒家思想大致说来没有关系或关系较小（即便有落魄书生之类参与）。

    当代某些人对儒家思想怀有种种偏见，以为它是守旧的。其实，儒家思想既有保守的一面，又有进步（甚至可说激进）的一面，而后者在孟子思想中表现得较为突出。我们从孟子以下的这些话中就可以看出：

孟子谓齐宣王曰：“王之臣有托其妻子于其友而之楚游者，比其反也，则冻馁其妻子，则如之何？”王曰：“弃之。”

曰：“士师不能治士，则如之何？”王曰：“已之。”

曰：“四境之内不治，则如之何？”王顾左右而言他。

齐宣王问曰：“汤放桀，武王伐纣，有诸？”

孟子对曰：“于传有之。”

曰：“臣弑其君，可乎？”

曰：“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

    黎鸣先生如果不能完全读懂上面孟子的话，可以借助一些译注书，比如金良年的《孟子译注》，但里面还是有一些不妥之处的，不知他能否读出。如果他能完全读懂，不知可否对上面的话详细注解，然后予以“批判”?

孟子的勇气表现在，他能当面对国君予以批评，乃至强烈的抨击。现在的中国人，别说在习总书记面前，就是在一个县委书记面前，也不敢如此直言——不过或许黎鸣先生有此勇气，甚至其勇气比孟子更大。

   基督教在中世纪欧洲影响非常巨大，但无论中世纪欧洲有多少不理想甚至落后的地方，也不能由此认为在当代信耶稣、读《圣经》、学神学就是“制造垃圾”。

    不知像黎鸣这样，对古代典籍发论肆意诋毁（在自己未全面阅读的情况下），算不算“制造垃圾”。

   附：这篇文章是一年前写的，近日稍加修改定稿。投稿前我又读到黎鸣的新作《西方传统可以改良，中国传统必须革命》，里面提到“中国传统是孔儒意识形态的传统，它惟一就只有‘礼乐’的‘亲亲、尊尊、长长’，而且从根本的意义上就拒绝一切关于‘人人平等’、‘人人自主—自律’（民主）、‘人人自由’的人类文明最关键基因内涵的产生”。在此请问黎鸣先生，您读过多少本与中国传统文化有关的书（请列出书目），就得出这样的论断？

林原，历史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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