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性和宗教化----东海客厅论中道
余东海
儒家兼备五性:道德性,政治性,宗教性,哲学性,科学性。
五性相辅相成,相依为儒,一个也不能少,其中最根本的是道德性。儒家道德,立足人道,上达天道,天人合一,以仁为本,致外王之广大而尽内圣之精微,极天道之高明而道人道之中庸,至矣尽矣蔑以加矣。
儒家道德挂帅,其余四性都是道德性在不同领域的弘扬。但是,她们必须围绕道德而转,为道德服务。她们没有与道德平起平坐的资格,更不允许独立出去而反过来遮蔽和伤害道德。
宗教性,意谓性天信仰充满宗教精神。有宗教性而非宗教,这是儒家中道的一大特征。道心惟微,道学惟儒。天大地大,中道最大。然中道又是最难掌握的。飞龙厅友言:“苟不揣其本而齐其末,儒家不仅近禅似禅而已。重视个人似杨朱,胸怀天下似墨家,中央政权似马列,民间自由似欧美;与时俱进、谋略灵活似法家,宗教性似耶教,静坐参悟似佛老。”
不能掌握中道,就难以分辨儒家与诸子百家和宗教的原则区别,或让异端附会儒家,或以儒家附会宗教。孔子说:“天下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中庸即用中之道。不能掌握中道,就难免不识其全而执其一端。追求儒家宗教化,就是执其一端而忽略其余。
很多人分不清神本论和有神论的区别。宗教以神为本,其神具有人格和创世造人的大能,故为神本论;儒家承认鬼神的存在,但任何神灵都不是创世造人者。儒家信仰的不是任何人格神,而是阴阳不侧、万物资始资生的太极。
神也者,妙万物而为言者也。这才是儒家信仰的造化之主和至上之神,不是人格神而高于、妙于一切人格神。太极者,性天也。天本位与神本位性质不同在此。能明辨两者之别者,圣人之徒也。
政治化才是精神所注、命脉所系和第一追求。人道政为大,政治是最关键而根本的人道事业。儒家的复兴和发展离不开政治的支持和配合。没有政治的儒家化和儒家的政治化,即使孔孟在世,难免有劲无处使。但孔孟不会因此将儒家降为宗教,将天道降为人格神,更不会允许门生弟子将自己教主化。闻天下无道则隐,穷则独善其身,不闻天下无道则宗教化,穷则拜人格神也。
马学不去,儒家政治化固然不可能,宗教化的希望也微乎其微。不过,两种追求努力,意义大不相同。宗教化追求不符合中道大义,败为无用之功,成亦不足为训。政治化追求则不一样,这是千秋万世的宏伟大业,不以一时成败利钝而论。只要尽力而为,即使一生不成,其道德意义和历史意义也非同寻常。
政治为什么不能宗教化,宗教为什么必须与政治分离?东海为什么要严格区分儒家之宗教性与宗教化,要因有三。
其一、宗教可立足彼岸,以神为本,因信称义,重在信仰,亲鬼神而近之;政治必须立足人道,以民为本,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其二、宗教可以教主崇拜,政治不能君主崇拜。对于教主,信徒只有尊崇服从的份;对于君主,臣下可以异议劝谏,无隐有犯。注意,圣人和圣王都是后世公认和儒门追认的,圣人圣王生前绝不会自我称圣,绝不允许搞个人崇拜。圣不自圣,此之谓也。
其三、宗教不妨一言堂,政治不行,必须让人畅所欲言,必须允许反对意见并维护言论自由。古今中西无数人道悲剧和灾难,都根源于政治一言堂。吴思在《李锐先生为什么能够存在》中说:
“譬如庐山会议,假如没有“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的独大格局,假如可以商量,可以讨论,可以反对,那么,不必付出三千万人非正常死亡的代价,就可能建立1962年退守的“人民公社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制度。更乐观地说,甚至不用绕将近30年的大圈子,就可以建立1983年尽收失地的大包干制度。不让彭德怀说话,不容邓子恢分辨,撤他们的职,并不意味着真能跳进共产主义,只是要绕一个大圈子,平白死掉数千万人,然后再回到起点上。这就是言论自由的价值,这就是尊重民主和自由的政治制度的价值——抵得上数千万条人命的价值。”2021-12-3余东海集于邕城青秀山下独乐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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