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是否现代民主的必经阶段

乔新生（武汉）

　　在研究民主政治理论的时候，有一个非常流行的观点，认为民主政治的发展需要一定的条件，如果条件得不到满足，过早地发展民主，那么，有可能会导致混乱，甚至有可能会丧失政权。正因为如此，一些学者主张在民主发展的过程中应当坚持循序渐进的原则，应当以改良的方式而不是革命的方式实行民主政治，如果急于求成，最终导致社会混乱，那么，非但不能实现国家昌盛，公民的权利也无法实现。发展民主是一个历史性的趋势，但是，在制定民主政治发展路线图的时候，必须结合中国的国情，不能实现跨越式发展。

　　这种观点在中国具有广阔的市场。一些学者在分析中国民主政治发展中存在问题的时候，把民主发展的条件说作为基本假定，认为在民主发展条件不成熟的情况下，万万不可推行民主政治，因为那样做将会导致天下大乱。

　　事实上，中国的执政者非常推崇这样的观点。最近，一些学者在分析中国国民党历史的时候，发现蒋介石持有同样的观点。蒋介石在反思革命失败原因的时候认为，“本来照我们总理建国大纲的规定，由训政到宪政必须经过一定的程序，我们也明知训政的程序没有完成，明知人民的智识还没有达到实行民主政治的程度，但因为内外的环境关系与时代的要求，不能不及早结束训政实行宪政，这一来就使得训政时期一切旧的制度完全破坏，而宪政时期新的制度并没有建立。简单地说，就是新的制度还未曾建立，而旧的制度早已崩溃，所以，在政治上形成这样混乱脱节的现象，这是我们政策的失败，以致整个政治濒于崩溃。”蒋介石先生关于中国民主政治发展的论述，简直就是法国托克维尔悖论的翻版。

　　仔细分析当代世界各国民主政治发展的过程，人们就会发现，蒋介石先生的反思与其说是一个历史性的总结，不如说是一个现实的写照。无论是中东北非地区民主政治发展困境，还是东南亚国家民主选举周期性的螺旋，似乎都在说明这样一个道理，那就是在民主政治发展条件尚不具备的情况下，实施还政于民的政策，很可能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整个社会彻底崩溃。在民主政治大变革的混乱时期，那些本来就处于社会底层的普通民众，由于社会的混乱而陷入绝境，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发展，不得不铤而走险，以更加极端的暴力方式，争取自己的权利。因此，在民主发展的过程中一定要循序渐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社会的震荡，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维护公众的利益特别是基层民众的利益。蒋介石先生检讨国民党失败原因的时候，认为举办选举“事前既没有准备，临时又没有办法，党员既没有组织，党务又没有指挥力，以致整个社会乱作一团，将本党五十年革命奋斗的光荣历史在内外交迫之下毁于一旦，这是很痛心的一件事！”

　　这样的反思不能说是不真诚的，但是，反思的逻辑前提是错误的。国民党之所以失去大陆，根本原因就在于国民党已经丧失民心，得不到人民的信任，其执政的合法性已经不复存在。如果国民党抱残守缺，固步自封，那么，将会爆发大规模的革命。如果国民党适应时代潮流的变化，还权于民，那么，这个社会就会实现平稳过渡。正是由于国民党的患得患失，一方面想争取民心，另一方面却又害怕失去政权，在民主选举的过程中弄虚作假，才导致整个社会陷入混乱。可以这样说，由于执政者对权力过于迷恋，对改革缺乏真诚的态度，才导致改革陷入混乱的状态。所以，在分析民主政治发展历史的时候，一定要对民主政治发展的“条件论”保持高度的警觉，因为这是执政者拒绝真正民主政治的借口，也是一些民主政治学者对民主政治发展的历史产生的错觉。

　　中国国民党之所以失去大陆，根本原因就在于中国国民党贪污腐败，他们试图借助于民主选举的方式，减少社会改革的压力，将一些所谓的社会民主人士纳入执政团队之内，从而分化社会反对力量，达到继续执政的目的。这不是民主政治改革，这是假借民主政治改革继续巩固自己的政权。这样的改革理所当然地遭到社会的强烈反对。事实上，当时在中国的大陆一些民主党派的确对国民党的民主改革寄予厚望，他们期望国民党能够通过民主选举改革，团结大多数，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然而，蒋介石先生所领导的民主选举，最终变成了赤裸裸的形式主义，这就使得越来越多的民主人士放弃对国民党政权的幻想，转而与中国共产党走在一起。这是中国国民党的历史悲剧，也是中国现代民主政治的悲剧。

　　那么，发展民主政治是否需要一定的条件呢？现代民主政治必须建立在法制基础之上，必须制定严格的法律程序，规范民主政治行为。如果政党在选举的过程中弄虚作假，那么，应当受到法律的严惩；如果拒绝接受民主选举的结果，那么，应当承担法律上的责任，只有这样，民主政治的发展才不会导致社会动荡。

　　制定民主政治发展的基本法律制度，是一个不断寻求共识，凝聚共识的过程。现代法律制度的核心价值就在于，充分体现多数人的利益，但同时保护少数弱势群体的基本权利。通过发展民主政治，增加整个国家公民的政治福利。假如只看到现代民主政治选举中少数服从多数的选举结果，而忘记了少数人的基本生存权利，那么，民主政治就会变成多数人的暴政；如果只看到既得利益集团的切身利益，而无视整个社会民主变革的呼声，那么，民主政治的发展就会变成一场闹剧。中国在民主政治发展的过程中，既要防止既得利益集团通过所谓民主选举的方式将自己的既得利益合法化，同时又要避免民主政治的发展使少数人的利益受到严重损害。充分满足多数人的利益诉求，是民主政治发展的基本目标；而充分保护弱势群体的基本生存权利，则是民主政治发展的必要前提。

　　衡量一个国家民主政治发育的程度，既要看这个国家的执政者是否能代表多数人的利益，同时也要考察这个国家的执政者是否能切实保护弱势群体的利益。中国民主政治的发展不需要设置前提条件，只要按照民主的程序制定法律规则，充分保护每个公民的选举权，尊重弱势群体的基本生存权利，那么，中国就可以实施直接选举。在民主政治发展的过程中，我们一定要摒弃那些长期流行的谎言，呼吁执政者以真诚的态度，加快民主政治改革的步伐。绝对不允许执政者在民主改革的过程中患得患失，更不允许执政者打着维护社会稳定的幌子，拒绝民主政治体制改革。中国已经到了民主政治发展的十字路口，如果徘徊不前，那么中国将会失去民主政治改革最佳时机，大规模的革命风暴将会随之到来。

　　http://history.qq.com/a/20131107/014929.htm

　　乔新生：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廉政研究院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