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主义批判

余东海

　　是国民为国家而存在，还是国家为国民而存在？是国民因国家的存在而有意义，还是国家因国民的存在而有价值？这是一个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换言之，是强调国家以人为本，还是要求人民以国为本，是区别学说正邪、政治善恶的重要标准。《尚书-五子之歌》中提出"民惟邦本"， 以民为国家的主体。
　　 
　　有一句名言说："没有国家，你什么都不是！"这就是国家主义的表述，国民成了国家的附属物。爱国主义害民也害国，流行爱国主义口号的国家，民生与民权一定恶劣，政治与制度一定败坏，而政治流氓特别多，集中在爱国主义旗帜下的人，除了愚民，就是流氓。民无民德、官无官德、国无国格。这样的国家，纵然强大，也是野蛮的强大，脆而不坚，坚而不久。
　　 
　　卢梭说："爱国主义是流氓最好的庇护所。"确实，爱国主义口号是流氓的最爱。当然这个庇护所里面或不乏好人，可是，一个人愚蠢到把爱国主义当成好东西，好不好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这种愚昧的好人很容易被政治流氓和恶棍利用，有意无意地充当它们祸国殃民的打手和帮凶。
　　 
　　列宁是个反人类的政治流氓和恶棍，但它有个判断不错："每当一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出现重大危机的时候，爱国主义的破旗就又散发出臭味来。"原教旨共产党人是一种无根的人，根本不承认祖和国，不把祖国当祖国。《共产党宣言》明确宣称："工人没有祖国"。这是给那些信奉马主义而又宣传爱国主义者最响亮的一记耳光。可见马列也是反对爱国主义的。奈何它们的后人丢不了这面破旗，因为爱国主义与唯物主义哲学、集体主义政治和公有制特别配套。
　　 
　　当然，"没有祖国"论也是错误的。马主义的一大特点是走极端和反噬，在很多问题上，马家左右两派会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或问：面对外敌入侵，难道不应该宣传和高举爱国主义大旗吗？答：当然不应该。政府任何时候都必须坚持爱民主义，任何时候都不应该宣传爱国主义。若有外敌入侵，自当保卫国家，那是为了保卫国民的人权自由尊严和生命财产安全，不是为了让国家神圣化，不能因此将国家"主义"起来。
　　 
　　或谓儒者为爱国主义者，不是无知误会，就是有意栽赃。儒者忠君爱国，是建立在唯仁主义和爱民原则基础上的，前提是君主利益、国家利益与人民利益有一致性。如果君主背仁而驰，如果国家与民为敌，儒者就会做出另外的选择，可以去君（离去或革命），可以去国。称杜甫、陆游、岳飞、文天祥等人为爱国主义诗人，是错误的。他们都是仁者，是道德上的唯仁主义者和政治上的爱民主义者，当然爱国，绝不爱国主义。
　　 
　　儒家道德以仁为本，政治以民为本，可称为民本主义。孟子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在政治序列中，将民排在第一位，国家和领导必须以民为本。国民与国家的关系，就像居民与房子。居民爱自家的房子，当然没问题，但如果将房子神圣化起来，把房子看得比居民重要，以房为根本，以人为房奴，就大谬不然了。
　　 
　　仁者爱人，表现在政治上，就是爱民。只有人民，才是仁者所爱的第一对象。从爱人民开始，爱社会，爱民族，爱国家，爱自然，爱值得爱的一切。仁者爱人，必然爱国；爱国主义则把国家凌驾于人之上，最方便以国家的名义侵犯人权，伤害个人。爱国主义的皮子底下往往藏着一颗自私龌龊的灵魂。
　　 
　　孟子说："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是以如是其急也。"（《孟子·离娄下》）这种己饥己溺的情怀，以解除天下饥溺痛苦为己任的强烈责任感，就是爱民主义的形象表达。
　　 
　　孟子说"仁民"、"民为贵"，《大学》说"亲民"，《尚书》说"敬天保民"，又说"德惟善政，政在养民"，又说"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又说"天聪明自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畏"， 又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又说"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左传》"民，神之主也。"《荀子》说："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这些言论都是儒家爱民主义的经典依据。
　　 
　　爱国可以选择，爱人不能选择。只有爱人爱民、以民为本的国家，才可爱，才值得爱，才有其存在价值和意义。否则，国家就没有温暖没有人味，犹如荒漠死海，甚至变成压迫人民的工具，变成监狱和地狱。
　　 
　　爱国主义客观祸国，主观上也缺乏爱国的真实感情和道德能力。爱要有根。仁为爱之根，唯仁者才能爱人，唯爱人才能爱国。不仁者不能爱人也不能爱国。爱国主义既违儒家仁本民本，又违自由主义人本，其所谓的爱无根无本，必然流于假大空。
　　 
　　爱国主义者必不能爱国，而且最擅于卖国和害国。以国家为本位者，为人必然无本，为政必然轻民。爱国主义从来就是一门生意，高举这面旗帜者，无非要谋取两种利益--当然都是私利：或政治利益，或经济利益，或一箭双雕。不过，这种生意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身败名裂。
　　 
　　近人喜欢滥用主义这个概念，认为什么重要就把它主义化，结果总是南辕北辙。例如，民族主义反噬民族，爱国主义祸害国家，社会主义破坏社会，所有集体主义都会对该集体产生根本性危害。而在鼓吹追求实践这些宏大的主义的过程中，国民的人权自由和人格尊严，更是受尽侵犯和吞噬，正所谓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呜呼！2014-10-21余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