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反腐败的终极目标

乔新生

中国反腐败已经进入关键时刻，反腐败的终极目的是要不断完善中国的民主政治体制，真正落实主权在民的原则，让中国共产党时刻接受人民的监督。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共产党发起的轰轰烈烈的反腐败运动只是开始。反腐败只有真正贯彻落实宪法的基本原则，实现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反腐败才能达到最终的目的。当前这场反腐败只是中国共产党内部的自我清洁运动，其目的就是要通过吐故纳新，使中国共产党在未来民主政治体制改革中取得胜利。中国的反腐败必须摆脱传统的思维定势，在反腐败的过程中加强制度建设，必须让中国人民充分意识到，这场轰轰烈烈的反腐败能够促进中国民主政治体制改革，能够最终实现用选票来选举国家的领导人。不要强调中国政治制度与西方国家政治制度之间的对立关系，更不能把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体制作为挡箭牌，拒绝人类文明发展历史上一切先进的政治文明。中国共产党必须以高度的政治自觉，在反腐败的过程中不断地还权于民，因为只有这样中国的反腐败才能凝聚人心，反腐败才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网站频繁刊登文章，澄清社会各界对中国反腐败的各种错误认识，号召全党全国人民在反腐败的斗争中一鼓作气，彻底消除“再反腐败就过头”的观点，把反腐败进行到底。

　　这些信息充分说明，中国共产党的反腐败已经出现了边际效用递减的现象，执政党内部已经出现了反腐败适可而止的声音。现在人们关心的是，这场反腐败会不会出现人亡政息的现象，中国反腐败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中国共产党反腐败实际上是一次自我清洁运动，是对改革开放以来错误的路线方针政策进行彻底的拨乱反正。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共产党反腐败实际上是一次政治上自我反思的机会，同时也是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良好契机。

　　但是，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由于中国共产党轰轰烈烈反腐败运动波及越来越多的中国共产党领导干部，因此，在中国共产党内出现了人人自危的现象。现在一些地方中国共产党的高级领导干部甚至不愿意出头露面，他们害怕成为众矢之的，害怕中纪委反腐败枪口对准自己的头上。这是中国共产党反腐败追求的结果，同时也是中国共产党反腐败最令人担忧之处。

　　反腐败不是彻底打倒一批人，反腐败也不是在中国共产党内进行政治大清洗。反腐败是为了吐故纳新，反腐败是为中国共产党政治体制改革创造良好的环境。可以设想，如果中国共产党内山头林立，各种政治势力相互攻讦，那么，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体制改革就会寸步难行。中国共产党内之所以会出现严重的腐败现象，根本原因就在于，中国共产党在改革开放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的路线问题。中国共产党的改革开放应该是政治经济全面改革开放，可是，在现实生活中改革开放变成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而在政治改革方面中国共产党却成了“小脚女人”。绝大多数地方党委对于政治生活中出现的不正常现象非但没有及时加以解决，反而千方百计地加以淡化或掩盖，结果导致中国共产党改革开放的过程实际上变成了中国共产党执政团队内部既得利益集团腐败的过程。

　　政治协商制度本来是中国共产党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政治制度，但是，在现实生活中政治协商制度变成了少数政治腐败家族勾心斗角、党同伐异的制度。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中国共产党继续沿用传统的政治体制，以政治协商的方式解决中国共产党内部的腐败问题，那么，非但不能遏制腐败，反而会使腐败愈演愈烈。正因为如此，中国共产党的总书记提出强化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委员会的作用，要求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委员会开展轰轰烈烈的反腐败运动。

　　然而，反腐败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反腐败的过程中，许多政治内幕被不断地揭露出来，在对腐败分子公开审判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中国公民意识到，中国共产党的腐败不仅仅是个人腐败，而是深入骨髓的器质性腐败。这种腐败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中国共产党的高级领导干部在国家资源的配置过程中享有绝对的权力，一些腐败家族充分利用自己所掌握的权力疯狂卖官鬻爵，中国共产党的干部体制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中国共产党的组织人事制度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根本制度，但是，在现实生活中组织人事制度变成了少数人平衡政治利益、瓜分国有资产的制度，现在一些腐败家族子女从国有商业银行获得贷款的犹如探囊取物，他们在全世界攻城略地，开展疯狂的收购行动，结果导致大量国有资产通过银行贷款海外收购的方式转移到海外。第二，中国共产党动员全国人民支持反腐败的工作，但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由于腐败无处不在，腐败已经深入到中国共产党体制的内部，因此，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委员会应接不暇，在反腐败的过程中只能有选择地查办大案要案。尽管70%以上的人民支持中国共产党反腐败，但是，对于中国共产党这场反腐败能否达到预期的目的很多人心存疑虑。可以这样说，中国共产党发起的声势浩大的反腐败运动，边际效用越来越小，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中国共产党内部反腐败只不过是一场残酷的政治斗争，反腐败只不过是中国共产党内部的权力再分配，不会给普通中国人带来切实的利益。

　　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之所以反复强调反腐败永远在路上，强调反腐败的长期性和艰巨性，其目的就是要防止出现懈怠现象，不断给人民以信心。但是，由于中国共产党的反腐败带有非常明显的封闭性，纪检监察机关在查处案件的过程中搞突然袭击，这样做虽然能产生极大戏剧性效果，但是，由于反腐败搞得人心惶惶，因此，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场来势汹汹的反腐败运动很可能会改变自己的生活，甚至有可能会损害自身的利益。从这个角度来说，公众对于反腐败口头上的赞成和内心深处的恐惧同时出现。不少中国人希望中国共产党这场反腐败能够真正地铲除腐败家族，让中国的官商勾结和权钱交易现象彻底消失，但是，越来越多的人深切地意识到，这场反腐败好像是快速奔驰的列车，身在其中不知道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后果。

　　中国共产党的反腐败进入相互对垒的胶着状态，纪检监察机关应当尽快改变自己的策略。一方面必须将反腐败的各项政策法律化，通过全国人大常委会制定专门的反腐败法，让反腐败成为国家的法律制度而不是中国共产党纪律检查机关的内部准则。反腐败必须有明确的法律依据，中国共产党纪检监察机关在反腐败的过程中，必须充分考虑到多数中国人的感受，把保护人权放在优先的位置，严格依法办事，增加反腐败的透明度。另一方面，中国共产党必须进一步明确自己反腐败的终极目标，必须重新点燃中国人的政治热情，让他们看到反腐败的希望，让他们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到中国反腐败的事业之中。

　　笔者的建议是：第一，全国人大常委会应当将中国的立法重心转移到为反腐败制定规章制度方面，加快立法速度，尽快出台《反腐败法》、《公务员财产申报法》等一系列反腐败的基础性法律，让公众了解中国共产党反腐败的法律依据，让各级党政领导干部充分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底线，让反腐败成为全社会的共识，让中国共产党各级领导干部真切感受到反腐败不是权宜之计，而是中国共产党依法治国的核心内容。第二，必须尽快公开中国共产党的民主政治体制改革的时间表，加快政治选举改革的步伐，在总结基层民主选举经验教训的基础上，尽快制定中国民主政治体制改革的总规则。在条件成熟的地区和城市，可以借助于现代互联网络和新闻媒体开展广泛的政治动员，鼓励选民通过直接选举的方式选举管理城市的市长，鼓励居民通过直接投票的方式选举自己的人大代表。

　　中国不是没有民主体制改革的设想，但是，要把中国民主政治体制改革的思路落到实处，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当前中国人大代表选举采取的是直接选举和间接选举相结合的方式，在基层人大代表选举过程中鼓励居民直接投票，但是，由于人大代表候选人和选民之间缺乏有效的沟通，因此，在人大代表选举的过程中，选民参与投票的政治热情普遍不高。笔者曾经多次调查基层人大代表选举的过程，发现一些选区的选举委员会为了动员选民参与投票，采取发放福利的方式鼓励选民走出家门，但即便如此，投票的比例仍然很低。这一方面是因为基层人大代表所组成的基层人大缺乏决策权，按照政府组织法的规定，基层政府主要接受上级政府的管辖，因此，基层人大在监督基层政府方面缺乏积极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基层人大选举委员会为了确保选举结果符合组织部门的意图，在人大代表候选人遴选方面设置了许多条条框框。部分学者曾试图参与基层人大代表选举，期望在基层人大发挥自己的作用，但由于选举委员会害怕选举失控，因此通常以规劝的方式，迫使独立候选人放弃自己的竞选工作。

　　全国人大应当尽快改革人大代表选举办法，鼓励选民直接提名选举基层人大代表，并且要求基层人大代表候选人必须和选民进行直接的沟通和交流，因为只有这样中国的基层民主才能发展起来。

　　只有加强基层民主建设，才能加快中国民主政治发展步伐。现在，中国县级以上人大代表采取的是间接选举方式，由下级人大代表选举上级人大代表。如果基层人大代表滥竽充数，那么，上级人大代表的素质肯定不高。全国人大代表的素质之所以令人担忧，根本原因就在于，中国的人大代表选举制度在基层出现了非常严重的问题，由于基层人大代表选举出现了严重的形式主义，许多地方人大代表选举走过场，结果导致地方人大代表素质不高。地方人大代表的素质直接影响全国人大代表的素质，一些省份选举产生的全国人大代表之所以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缺乏参政议政的能力，根本原因就在于，在人大代表选举的过程中过多地考虑全国人大代表阶层比例，而没有考虑到全国人大代表的素质问题，结果导致全国人大会议成为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形式主义的会议。当然，在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过程中，必须尽快改革中国的“议行合一”政治体制，减少全国人大代表中政府官员的比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使中国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真正发挥作用。

　　中国反腐败已经进入关键时刻，反腐败的终极目的是要不断完善中国的民主政治体制，真正落实主权在民的原则，让中国共产党时刻接受人民的监督。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中国共产党发起的轰轰烈烈的反腐败运动只是开始。反腐败只有真正贯彻落实宪法的基本原则，实现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反腐败才能达到最终的目的。当前这场反腐败只是中国共产党内部的自我清洁运动，其目的就是要通过吐故纳新，使中国共产党在未来民主政治体制改革中取得胜利。中国的反腐败必须摆脱传统的思维定势，在反腐败的过程中加强制度建设，必须让中国人民充分意识到，这场轰轰烈烈的反腐败能够促进中国民主政治体制改革，能够最终实现用选票来选举国家的领导人。不要强调中国政治制度与西方国家政治制度之间的对立关系，更不能把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民主政治体制作为挡箭牌，拒绝人类文明发展历史上一切先进的政治文明。中国共产党必须以高度的政治自觉，在反腐败的过程中不断地还权于民，因为只有这样中国的反腐败才能凝聚人心，反腐败才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乔新生：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廉政研究院院长 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