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啟蒙運動是二元論文化社會被一元宗教禁錮後的獨有的求知，求思想自由、求人性解放的產物。中國文化不是二元論中的求“知”文化，而是天地人合一，互相融合轉化的文化，是內向內省內化的人文之修。

儒家是保障促進“文”化傾向的制度之學，而非宗教禁錮，故沒有啟蒙。它也在不斷地修正改變自己。宋明清賢人努力亦在此。

【2】然而西方的科學及工業革命，讓二元論社會對自然及異類社會存在的侵略能力暴漲。近代暴力性地西化，幾乎中斷了地球上所有其它文化社會的存在可能。

在上述條件下，中國沒有西式啟蒙，首先因為沒有那種認識論及其求知傳統，其次因為沒有宗教禁錮的刺激，第三則因為十九世紀Romantik運動產生的政治社會運動及其反啟蒙的黑格爾類，伴隨西方的擴張，直接地壓倒性湧入進中國。

【3】理解來自歐洲的啟蒙運動，絕對不要忘記激發啟蒙產生的原因——中世紀基督教的一元化統治：宗教、宗教文化思想的知識系統以及政教合一的一體化、等級分明的社會結構。

這意味著激發啟蒙運動發生：

第一，它一定是在二元論思想框架下的對立性的激發；

第二，一元論教條及其一元論社會對人的思想及行為的徹底地禁錮及窒息。

在這個意義上，人們可以看到五四引進的所謂新文化運動，在粉粹了傳統社會後所建立的社會及其文化思想，竟然為原來沒有發生啟蒙必要的中國社會及文化，提供了發生啟蒙——即複製了歐洲近代發生啟蒙的那些中世紀的文化社會條件。

【4】從上世紀三十年代後期起，中國社會越來越需要啟蒙。五十年代末期後，則因為于光遠那一代人構造的真理部，經李澤厚一代人到文革前全面完善，為此，中國知識界需要啟蒙的條件完全都具備了。但是極為荒誕的是，啟蒙的話語權竟繼續掌握在各類反啟蒙，徹底黑格爾化的真理部骨幹，如王元化及我的那些導師們——自然辯證法前輩，以及李澤厚、劉曉波等各類真理部子弟中的偽自由主義者們。

凡是在新話新思維語言中如魚得水的魚，套用這類子弟們的語言方式，都不是來自古希臘的海洋文明的魚。一定會見光死，見到啟蒙，就歇斯底里發作。這我多次經歷過！

【5】由於五四新文化運動及其帶來的政治及文化的改變，如今，啟蒙是西化的華人社會必須補上的一課。片面西化使得華人界知識界的道路一應沒有了其它可能。它只有：

1.直接針對激發它產生的原因——世俗中世紀化的大洋國社會及具有此類社會傾向的意識形態化及族群分裂排他性社會——反省及辨析。

2.如西方文藝復興年代一樣，重新認識什麼是古希臘傳統，重新探索其導引的啟蒙運動，真正認識什麼是Romantik運動？它與啟蒙的關係，與古希臘文化思想傳統的關係；以及進一步認識古希臘傳統、啟蒙與近代學術的關係；乃至究竟什麼是宗教性思維及其世俗化宗教性思維。

【6】然而，讓華人社會不必補課也有另外一條道路，雖然這在被新文化運動徹底毀滅了傳統的華人社會，以及無所不在的西化世界中已經很難。

那就是繞過這個啟蒙，跳脫基督教宗教社會所帶來的啟蒙與宗教及世俗宗教文化的撕扯，直接或者間接返回中國傳統，即在語言就思想上，直接返回傳統語言——傳統文言文、白話文，而非五四後的拉丁化的白話文；返回傳統經史子集（經包括經籍及小學，史為史書，子為諸子，集為詩文、詞賦、圖贊等。），而非西式教義式的分類法、貼標籤法語言——意識形態化的語言方式。即尋找一個在全面西化的海洋中能夠並存或偷活的另類文化思想的小環境——如此，捲土重來未可知！

【7】談到上述啟蒙問題時，有網友希望我談談，我所言及的所謂偽自由主義問題。

自由主義是很專門的概念，它指的是17世紀，在哲學上從來沒有如歐洲大陸那樣，和古希臘思想傳統斷絕聯繫的“英國經驗哲學”的思想基礎上，產生的對知識及社會問題的一種新的認識態度。它的思想特點是知識論及其帶來的思想和信仰自由，政治及社會訴求則是從中世紀一元化專制及思想禁錮中解放出來。因此它和源於中世紀經院思想及學術——即Romantik運動中的黑格爾類思想不僅無關且是對抗性的。

【8】再談馬克思主義及馬克思主義者。

馬克思主義是對抗啟蒙的思想運動的產物，這在思想史上是不不爭的事實

因不僅馬克思自己不諱言——他是黑格爾倒置，而黑格爾是Romantik運動最具代表性的人，而且可以說所有文化思想史上都明確地指出他是Romantik運動的產物。

至於Romantik運動，在思想史上是宗教對啟蒙運動的反動。故我一直強調：這詞絕對不能譯為浪漫主義，意譯是宗教性羅馬主義運動。如果譯成浪漫——你對於思想史、思想問題的把握能力，就徹底完蛋了。

【9】任何馬克思主義者，在這裡我指的是受馬克思主義教育，使用馬列語言及其概念者，任何Romantik潮流中，即宗教性羅馬主義運動中的意識形態分子及追隨者，就思想氣質及方法都絕對不是自由主義。

儘管當代西方在自由主義的使用的範圍中，有數典忘祖地使用這一概念的傾向，但是即便如此，包括劉曉波在內的大陸所謂自由主義分子，就其語言、概念及其使用方式，就其思想及訴求都不能稱為自由主義。他們至多是真理部及其子弟中的不守紀律，不在所有問題上保持一致的動亂分子。他們的存在有攪動社會的意義，但是究其思想及文化，以及根本的政治及社會機制的訴求，沒有近代自由主義的氣質及傾向。套句奧威爾在《評註民族主義》中的話說，托洛斯基分子反對斯大林，斯大林分子想要消滅托洛斯基分子，可他們沒有根本的分歧！

【10】就此，一部當代華文思想史成為一部荒誕史。

五四後那兩代人的啟蒙竟然引進的是反啟蒙的馬列。五四六十年後，八十年代初期李澤厚們在此基礎上的“救亡壓倒啟蒙說”更是匪夷所思，而九十年代後到今天還在津津樂道的用“基督教化啟蒙中國”則是不折不扣的癡人說夢！如此，這類所謂知識人的“學術”究竟是些什麼性質的東西也就不言自明了。

古希臘哲學、啟蒙是近代學術及其學科的根源和基礎。它們與宗教思維方式是對立的。所以有一點我確信，未來大洋國的“學術”都一定是廢紙！至多被作為歷史現象而被記載研究。

【11】談到啟蒙，有網友退出一個就專制問題與ChatGPT的問答，立即一目了然地看到大陸專制那些無可掩飾的事實。這說明這些道理都是最簡單的一二三，甚至根本就需要“澄清”——啟蒙，只要不是白癡就明白。但這個世界問題恰恰就是出在最簡單處，有一批努力為“指鹿為馬”、“望文生義”解釋的所謂知識人，有一個真理部及其大學研究機構。

人組成社會就會有些人靠欺騙謀利，如再騙到權力就會如虎生翼了，而與之而來也就從做壞事升級為製造災難。

愛騙的人竊鉤、乃至竊國，所以政治圈子中精明的無賴多，可這還是你的幸運。來了個敢騙、敢幹的惡棍，如普京、川普，內坦亞胡——就一定會爆發災難。

【12】在最前面十推中，我講得十分清楚：

需要啟蒙-弄清楚的是一套編碼系統，以及產生它的社會及其文化結構機制。而對於五四後的中國大陸來說，這套編碼及社會的建立是上一代于光遠們革命知識分子，及追隨他們而來的李澤厚一代人，在五六十年代徹底地完善的。八十年代的精英們，劉曉波、秦暉，則是對語言及文化毫無所感地沿襲了這套編碼-新話新思維，所以他們的存在——繼承的反啟蒙的潮流。啟蒙是思想運動，在這點上所有這類人一定只是啟蒙的對象。

對此，我們也可以看到，啟蒙提倡的是另外一種語言及思維方式。而這就這就是奧威爾及其《評註民族主義》乃至《一九八四》在歐洲和中國反響不同原因。

子故待之——無論是什麼西方的啟蒙時代的書，古希臘思想的書，到了這批人那裡都一定走味。

【13】綜上所述，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

奧威爾《評註民族主義》和《1984》討論的分類法及新話新思維的辨析在於分類法，洪謙先生批評許良英先生的貼標籤法，涉及及繼承的是洛克、休謨、康德、羅素、波普、阿隆以來的啟蒙運動中的知識傳統，自由主義文化思想傳統。

這一啟蒙傳統究其根本是來自古希臘哲學的對於認識論方法論問題的質疑及探究。

【14】其次，無論是誰，歐洲人還是大洋國人，無論是十七、十八世紀哲學家，還是今天的知識人、作家——談論啟蒙，甚至想要啟蒙卻不談論認識論問題方法論問題，那就是自欺欺人！對此，康德關心的問題及其著述為我們提供了典範。王元化等黨員知識分子，李澤厚陳丹青秦暉式知識人則提供了另一類案例。

在這個認識論方法論上意義上，可知知識分子的對手是知識分子，然而影響到的却是政治和社會！

 

2024.4.10 德國·埃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