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守望
文/量子悟空
[楔子]
一天和朋友聊天,说起自己的医学经历。朋友得知后惋惜地说:可惜了,可惜了,你不应该改行,医生越老越吃香啊。另一朋友插话说,人家是学鲁迅弃医从文呢。一句话使我陷入了沉思。
本博主和鲁迅先生相比差距很大是肯定的,由此不得不佩服鲁迅先生的洞察力:医治扭曲、愚昧的心灵比医治肉体的创伤更迫切。医好一个丧失灵魂的人,充其量只是挽救了一条生命,和救活一只猫狗没什么区别。甚至结果更糟糕,一群体格健壮心智错乱的人对人类自身的伤害更加残酷和粗暴。
鲁迅先生离开我们将近一个世纪了,鲁迅对民族心灵的灸考夙愿并没有实现。在他去世三十年后,一场大规模的精神错乱在席卷了这块多灾多难而又神奇的大地。
西方大哲罗素二十世纪初叶踏上东方这块古老的土地时,面对着一张张古朴中略带愚昧的笑脸,发出了惊人的预告:警惕这群近于呆板的人在历史的某个时期爆发出难以想像的狂热。这是洞悉了死气沉沉的中世纪后欧洲价值再造浪潮而悟出的珍贵灵感。这一警告被不幸言中,公元一九六六年,隐藏在一座座大小冰山下的无意识汇集成的集体无意识核弹被毛伟人打开,所谓的文化大革命在这个古老的国度爆发了。
[风云变幻]
伴随着征战,人类文明在西方艰难掘进过程中,最早出现的文明相继消殒。险峻高耸的喜马拉雅山脉阻止了东西方文明的进一步冲突融合,政教合一穹幕笼罩下的欧洲和以人伦纲常维系的东方帝国形成了暂时的平衡。
历史有时会安排出惊人的戏曲性。当西方闪现文艺复兴的曙光的时候,以人伦纲常构架的中华帝国却从鼎盛走向封闭和衰落。近五百年的闭关锁国阻止了这里文明进步的步伐,西方思想领域五彩斑斓的时候,这里却一步步陷入思想禁锢。
思想解放为自由开拓了无限的空间,人类获取和驾驭能量的能力空前提高。在短短一二百年完成了工业革命,积累了无尽的财富。资本只有流动才能增值的属性赋予它前所未有的侵略性,这样颠覆以领地为特征的封建帝国就成为必然,殖民大潮涌向世界的每个角落。不可否认,伴随着交换和资本流动,客观上确实促进了人的自由。
在这场轰轰烈烈的价值再造洪流中,自由资本主义、丛林意志主义、共产主义囊括其中,咆哮着奔向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各自的宿主。一个熟透了的东方封建帝国正在等待着洗礼。
[汤药烹制]
以人伦纲常维系的中华帝国,虽然也曾创造了灿烂辉煌,但仍然无法摆脱人性贪婪对自然逻辑的叛逆,朝代更迭和盛衰交替在这片土地上反复上演。作为唯一不间断的古老文明得以存续,全拜高耸的喜马拉雅峰巅保佑,以至于周而复始的朝代轮回,还能在这个封闭的生态圈一次次上演。
但好运不能永远伴随你。冰冷的大山被飞机跨越,漫漫沧海被坚船横渡。
步入衰败期的满清帝国再也难以抵挡坚船利炮的犀利攻势,在一二次鸦片战争中输的仅剩下底裤。自由资本主义、丛林意志主义、共产主义鱼贯涌入,参合着残存的封建余孽共同构成了一锅汤药。然而,这剂汤药的烹制很难掌控,每一种成分的剂量以及不同的药引子都会影响到药的功能和效应。
按照正常的封建专制朝代更替程序,新生的统治力量要对前朝曲解的能量财富结构进行格式化,构建符合自然生态逻辑的能量财富结构。但这次没有,或者说没来得及也行。一种新的价值势力参与了这次变革,改变了近两千年驾轻就熟的朝代更替路径。
被称为资产阶级软弱性孙中山革命,并没有对满清帝国能量财富结构进行重构,革命的成果被掌握清帝国实权的遗老遗少窃取。这就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社会形态:下半身是自由资本主义,上半身是封建专制主义。
在科学技术的促进下,世界的藩篱被打开,任何一个想吃社会变革转型小锅饭的国家被逼上了死路,世界上游荡的任何冲动都有可能在每一个角落生根发芽。共产主义摧毁旧世界的革命学说,和要求能量财富重置冲动,与老朽封建王朝更替周期一拍即合,俄国诞生了第一个共产国家。
一个半途而废的能量财富结构重建,必将被另一种力量取代,直至社会能量财富结构和自然逻辑相匹配。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自由资本主义、封建专制主义、丛林意志主义、共产主义汇聚于中国这个舞台,进行着一场艰苦而复杂的博弈。
一个社会进步,必须具备进步力量处于优势地位,而且进步力量的精英有足够的宽容和智慧。中国也曾出现过脱胎换骨的契机,抗战胜利后处于优势地位的民国精英拒绝了共产党建立议会民主的愿望,社会转型的曙光稍纵即逝。固步自封的国民党失去了美国的支持,在与共产党领导的要求重构能量财富的普罗大众决战中彻底溃败,共产主义势力掌控了中国大陆。
[陷入沼泽]
乌托邦的社会模式降临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大陆,一种近似于平板的能量财富结构在这里安了家。政教合一、政经合一为人类历史上最为严密的专制做好了嫁妆,连同自由、尊严以及共产主义梦想,一起被笼罩在现代暴政的铁幕之中。前三十年,通过冻结人性和人权维系了人们“均富”的愿望;后三十年,放开了人性,搁置了人权,促使财富迅猛向少数权贵集聚,反自然逻辑的倒金字塔能量财富结构极速形成。这个文明古国在世界新一轮价值再造的过程中,逐步陷入难以自拔的沼泽。
[穹隆众生相]
在这釿幕般的穹隆下,这里生活的人们,在短短几十年中体味到了自中世纪到资本主义初期这段长达一千五百年之久的种种磨难。中共建政后最为标志性的事件就是文化大革命,文化大革命既是中共统治手法变换的分水岭,也是民众价值观分裂的肇事者。为了客观分析社会运行的来龙去脉,有必要广视角、大纵深观察分析社会发展的来龙去脉。
先看一下前三十年作为伟大领袖和舵手的毛泽东关于文革的有关论述:摘自《毛泽东年谱》中记录的毛泽东谈文化大革命的话。
一九六六年三月三十日下午,毛泽东在上海同康生、赵毅敏、魏文伯、张春桥、江青等谈话说:“文化大革命能不能搞到底,政治上能不能顶住?中央会不会出修正主义?没有解决。我们都老了,下一代能否顶住修正主义思潮,很难说。文化大革命是长期艰巨的任务。我这一辈子完不成,必须进行到底”
一九六六年五月五日下午五时,毛泽东在上海会见由谢胡率领的阿尔巴尼亚党政代表团,周恩来、林彪、邓小平、伍修权参加。毛泽东说:“...鉴于这些情况,我们这批人一死,修正主义很可能起来。我们是黄昏时候了,所以现在趁着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整一整这些资产阶级复辟。”
一九六六年六月十日晚上,毛泽东在杭州主持常委扩大会议。毛泽东说:“关于文化大革命,要放手,不怕乱,放手发动群众,要大搞,这样把一切牛鬼蛇神揭露出来。不一定派工作组,右派捣乱也不可怕”、“这次运动的特点是来势凶猛,左派特别活跃,右派也在顽抗、破坏,但一般不占优势。打击面宽是必定的,不可怕,以后分类排除。要在运动中把左派领导核心建立起来,使这些人掌握领导权。不要论什么资格、级别、名望,不然这个文化阵地我们还是占领不了的”。
1966年6月16日,毛泽东专列途经南昌。在专列上同江西省委负责人谈话时说:“这次运动,是一次反修防修的演习。我们的年青人,没有经过革命战争的考验,缺乏政治经验,应该让他们到大风大浪中去经经风雨,见见世面让他们得到一个锻炼的机会,使他们成为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我想通过运动,练练兵。”
1966年7月8日,毛泽东写信给江青。信中说: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过七八年又来一次。牛鬼蛇神自己跳出来。他们为自己的阶级本性所决定,非跳出来不可。......中国如发生反共的右派政变,我断定他们也是不得安宁的很可能是短命的,因为代表百分之九十以上人民利益的一切革命者是不会容忍的。凡是右派嚣张的地方,他们失败就越惨,左派就越起劲。这是一次全国性的演习,左派、右派和动摇不定的中间派,都会得到各自的教训。结论: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还是这两句老话。”
1975年毛泽东对毛远新说:“有两种态度,一是对文化大革命不满意,二是要算账,算文化大革命的账。他们(指刘冰等---编者注)信中的矛头是对着我的。我在北京,写信为什么不直接写给我,还要经小平转。你们要告诉小平注意,不要上当,小平偏袒刘冰。清华所涉及的问题不是孤立的,是当前两条路线斗争的反映。你找小平、东兴、锡联谈一下,把你的意见全讲,开门见山,不要吞吞吐吐。你要帮助他提高”。
1976年3月3日在中央印发《毛主席重要指示》时,毛泽东对文化大革命评价时说:“基本正确,有所不足。现在要研究的是在有所不足方面。三七开七分成绩,三分错误,看法不见得一致。文化大革命犯了两个错误,1.打倒一切,2.全面内战。”。
1976年6月,毛泽东说:“我一生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打倒了蒋介石,把蒋介石赶到台湾,战胜了日本帝国主义,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一件是胜利地进行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1977年3月22日叶剑英在中央工作会议闭幕式上的讲话)。
在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中,毛泽东关于文革的讲话非常纷乱和具体,这里只收列了开头和结尾部分片段。从中可以清晰地看出毛泽东的政治意图和主张,就是对党内被誉为修正主义和走资派势力进行围剿。对这些企图分享权力的修正主义者和走资派,毛泽东有非常清楚的认识和判断。从开始信心十足,到后来的类似于白马盟的自我总结,非常明晰的勾画出在他走后的政治走向,以及难以释怀的担心。
“中国如发生反共的右派政变,我断定他们也是不得安宁的,很可能是短命的,因为代表百分之九十以上人民利益的一切革命者是不会容忍的”。历史并没有按照毛泽东的设定延续下去,在他死后不久,他心目中的反共右派立刻发生了政变,代表百分之九十以上人民的一切革命者除了几个领军人物被送进秦城监狱外,其他的都容忍了。
对毛泽东一生最得意的杰作之一,继任者对文革进行了重新定位。作为后三十年开山之作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是这样描绘文化大革命的:
一九六六年五月至一九七六年十月的“文化大革命”,使党、国家和人民遭到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挫折和损失。这场“文化大革命”是毛泽东同志发动和领导的。他的主要论点是:一大批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已经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文化领域的各界里,相当大的一个多数的单位的领导权已经不在马克思主义者和人民群众手里。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在中央形成了一个资产阶级司令部,它有一条修正主义的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在各省、市、自治区和中央各部门都有代理人。过去的各种斗争都不能解决问题,只有实行文化大革命,公开地、全面地、自下而上地发动广大群众来揭发上述的黑暗面,才能把被走资派篡夺的权力重新夺回来。这实质上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政治大革命,以后还要进行多次。这些论点主要地出现在作为“文化大革命”纲领性文件的《五•一六通知》和党的“九大”的政治报告中,并曾被概括成为所谓“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从而使“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一语有了特定的含义。毛泽东同志发动“文化大革命”的这些“左”倾错误论点,明显地脱离了作为马克思列宁主义普遍原理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毛泽东思想的轨道,必须把它们同毛泽东思想完全区别开来。至于毛泽东同志所重用过的林彪、江青等人,他们组成两个阴谋夺取最高权力的反革命集团,利用毛泽东同志的错误,背着他进行了大量祸国殃民的罪恶活动,这完全是另外一种性质的问题。他们的反革命罪行已被充分揭露,所以本决议不多加论列。
“文化大革命”的历史,证明毛泽东同志发动“文化大革命”的主要论点既不符合马克思列宁主义,也不符合中国实际。这些论点对当时我国阶级形势以及党和国家政治状况的估计,是完全错误的。
一、“文化大革命”被说成是同修正主义路线或资本主义道路的斗争,这个说法根本没有事实根据,并且在一系列重大理论和政策问题上混淆了是非。“文化大革命”中被当作修正主义或资本主义批判的许多东西,实际上正是马克思主义原理和社会主义原则,其中很多是毛泽东同志自己过去提出或支持过的。“文化大革命”否定了建国以来十七年大量的正确方针政策和成就,这实际上也就在很大程度上否定了包括毛泽东同志自己在内的党中央和人民政府的工作,否定了全国各族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的艰苦卓绝的奋斗。
二、上述的是非混淆必然导致敌我的混淆。“文化大革命”所打倒的“走资派”,是党和国家各级组织中的领导干部,即社会主义事业的骨干力量。党内根本不存在所谓以刘少奇、邓小平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确凿的事实证明,硬加给刘少奇同志的所谓“叛徒”、“内奸”、“工贼”的罪名,完全是林彪、江青等人的诬陷。八届十二中全会对刘少奇同志所作的政治结论和组织处理,是完全错误的。“文化大革命”对所谓“反动学术权威”的批判,使许多有才能、有成就的知识分子遭到打击和迫害,也严重地混淆了敌我。
三、“文化大革命”名义上是直接依靠群众,实际上既脱离了党的组织,又脱离了广大群众。运动开始后,党的各级组织普遍受到冲击并陷于瘫痪、半瘫痪状态,党的各级领导干部普遍受到批判和斗争,广大党员被停止了组织生活,党长期依靠的许多积极分子和基本群众受到排斥。“文化大革命”初期被卷入运动的大多数人,是出于对毛泽东同志和党的信赖,但是除了极少数极端分子以外,他们也不赞成对党的各级领导干部进行残酷斗争。后来,他们经过不同的曲折道路而提高觉悟之后,逐步对“文化大革命”采取怀疑观望以至抵制反对的态度,许多人因此也遭到了程度不同的打击。以上这些情况,不可避免地给一些投机分子、野心分子、阴谋分子以可乘之机,其中有不少人还被提拔到了重要的以至非常重要的地位。
四、实践证明,“文化大革命”不是也不可能是任何意义上的革命或社会进步。它根本不是“乱了敌人”而只是乱了自己,因而始终没有也不可能由“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在我国,在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政权建立以后,尤其是社会主义改造基本完成、剥削阶级作为阶级已经消灭以后,虽然社会主义革命的任务还没有最后完成,但是革命的内容和方法已经同过去根本不同。对于党和国家肌体中确实存在的某些阴暗面,当然需要作出恰当的估计并运用符合宪法、法律和党章的正确措施加以解决,但决不应该采取“文化大革命”的理论和方法。在社会主义条件下进行所谓“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政治大革命,既没有经济基础,也没有政治基础。它必然提不出任何建设性的纲领,而只能造成严重的混乱、破坏和倒退。历史已经判明,“文化大革命”是一场由领导者错误发动,被反革命集团利用,给党、国家和各族人民带来严重灾难的内乱。
从上面权威的官方文献可以清晰的看出,当前的“不能以后三十年来否定前三十年,也不能以前三十年来否定后三十年”,显得有点不合乎逻辑。没有对前三十年的实质性否定,就没有后三十年的改革开放;继承前三十年的路径则必须否定后三十年的改良和修正。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慷慨激昂的陈词;欲哭无泪的悲惨;欲罢不能的愿望;激烈残酷的厮杀。这一切在宇宙老人看来,和我们观看到的:蚁群的杂乱;候鸟的迁徙;羚羊群面对猛兽的捕猎的抗争和应对并无二致。
对于处于金字塔底层规模庞大的群体,优先关注的是如何生存下来,对所谓的伟大理想以及完美主义并不会倾注过多的热情。
前三十年的无限激情和狂热,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精神崇拜,而是缘自为了获取被统治者垄断了的生存资源的渴望。活在后三十年的芸芸众生,统治者对生存资源的控制有所放松,往昔那些高昂的狂热被无边的冷漠代替。两种截然相反现象恰恰佐证了大众对能量孜孜不倦的追求,以及彻彻底底的实用主义。
了解人体的某些疾患常常通过目标组织的病理切片来获取,窥视社会状况当然也需要社会切片来分析。自由的社会这方面的信息很容易得到,而信息严密控制的国度却艰难的多。
要想获得真实的社会切片,值得求助于无声世界。你随便找一个城市广场,仔细扫描就会发现在这个广场上有一拨一拨的群落。跳光广场舞的占五分之一;喜欢地方戏曲的占五分之二;现代歌曲的五分之一;当然还有唱红歌跳忠字舞也要占将近五分之一。表面上是一幕热闹嘈杂的市井图,从政治层面上讲却是一幅静悄悄的社会切片。在他们的背后都隐藏着自己的诉求,静静的等待着风雨变幻以便汇入适合自己生存的潮流。
[拯救]
对于一个失衡的系统,自身难以得到救赎。犹如陷入沼泽的一群人,各方对立的冲动都被相互消弭而不能自拔而且局外的人也不能卷入其中的任何一方,这不但不能使其走出困境,还把自身也葬送其中。
正如陷入左右混战的当今社会,偏居任何立场都会使局面更加混乱,都会误入当局预设的囚徒圈套。唯有高瞻远瞩、建立新价值体系、赢得大众的新共识,才能走出这千年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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