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德儒与术势儒的不同思想进路
陆声俊
应临沂市兰陵政府的研荀学术会之邀,这是一篇不好写的文章,但是再难也要写好,也要把道理说清楚,把我所认知的荀子学术及其历史的功过是非讲明白,不为别的,就为子孙,就为自己的良知。什么是道德儒?把帮助人当成自己的责任义务,其心性在想事上,总是以利人考虑在先从而达到利已,这就是道德儒。反之,其心性想事,总是以利已为出发点,从而去创造财富,认为也可达到帮人之效,这就是术势儒。前者想问题地思想进路是道德理性;后者想问题地思想进路是工具理性。
道德理性是人们“形而上”的思维方式,工具理性则是“形而下”的思维方式。子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易·系辞上》)说的就是这一道理,也是两种思维理路完全不同的天然分歧。应该说这两种思维理路的分歧,凡人的头脑都同时具备,它由人的左脑和右脑不同分工,分别管控(左管听,右管视;左管具体,右管抽象。)正确的使用为“允执其中,”(《大禹谟》)公允平衡地使用双脑。这个双脑用今天的话说,一管智商;一管情商。一曰具体思维的头脑;一曰抽象思维的头脑。一曰物欲心理;一曰道德心理。于人地思维开化来说,一曰理科教育;一曰文科教育。这些都是人生天然的心性道理。
今天,我们把天然的道理称之谓定义。在这里,孔子对“道”的定义指地就是我们认知我们生命由来的情感。也就是我们体会父慈母爱,生道从无到有给予我们生命,吾感天良至善的根本原因,认知理路。今天的哲学称之谓“精神。”精神是无形的,因此是“形而上”的道理。器是器皿。器皿是有形之物,是工具。因此,现代哲学统称为“物质。”于是,这两个哲学概念的内涵与外延就非常明确了。
那么,什么又是儒呢?这就要拆字来解释了。因为我们的远古祖宗造字时,就把字义喻于字的组成结构中。而一个儒字是由“人需”二字而组成,说明只有深知人需要什么的人,即能够明心见性的人,能够推己及人的人,才可以称之谓儒,才可以称之谓儒士。这是一种被“文,”文同纹,即纹理(纹理就是伦理)所开“化”教育过的士人(文化人)。今天将士人改称“知识份子。”因而缺少了士人该有的道德承诺,也就是使人没有了思维中必有的道德意识。这就是儒和儒士,并非现代知识份子可以指代的原因。所以,这也就是孔子教化士人,想要求他们达到的儒士目标。也就是说,作为士人必须人人心存“人需”之道,即以利生为心,仁爱为心,而绝不敢去做毁生之事的道理所在。
而谁读《论语》或者有关孔子的其他经典言论,如果你读不出他的每句话,都是围绕这层期盼而开言,那您的书算是白读了!这就是儒学的人文本义(意。)至于东汉许慎著的《说文解字,》他对“儒”字的释义解释是不是这样讲的,这并不重要,因为它不是经典。而读经则要看孔子怎么讲儒学,要看他教化我们该知道的人性本身是不是这样?这才至关重要。况且,据西汉杨雄仿“论语”所著《法言·君子》解说:“通天地之人,曰儒。”而《周礼·太宰》也解说“四曰儒,以道得(德)民。”
好了,我们再来谈什么是国学?什么是传统文化?什么是中华文明?这是我们认知儒理的基本前提。今天我们的国学专家大师如云,可是能不忽悠国人的学者,即能正确回答这些问题的专家,恐怕没有几个。而我们今天讲的所谓国学,其实就是中国人所固有的道德文化。而所谓传统文化,其实是“传承道统文化”六个字的意思缩写。不然,你“传”个什么“统”呢?没有任何承诺。可见当年的缩词者,它根本不明词义。这叫有动无宾(有动词无宾语,)即有心理活动,而无表达对象。也叫语无伦次,胡说八道。故贻害至今。今人都讲要弘扬传统文化,可传个什么统却各说各话。因为“传统”二字本身没有指代对象和道德承诺,当然可以每个人以自己的自利为目的而胡说一套,就看谁的拳头大,掌控得住话语权。
再就是所谓的中华文明,更用四个字便可概括,那就是:道统文明。这样回答问题就既简单,又明了了。而且把浩如烟海的四库全书,渊远流长的万古文明言清语白的概括清楚。可是,因西学东渐,几代人学丛林文化,斗争哲学,事到如今,早把我们的道统文明,道德文化丢失的一干二净,使得原本属于天下文明中心之国的“中国,”被世人景仰的“礼义之邦”已文明不再,面目全非。而且墯落成为被世界所取笑的──最无礼义的对象,最不懂礼貌,最不讲卫生,最不讲文明,最不讲人格、最不讲人权、最不讲思想自由和尊严的低等族群。
这是祖宗文明的悲哀,抑或还是子孙的不肖和不幸呢?想必答案是不解自明。显然是文化出了问题,教育出了问题。
再说什么是文化的道统?道是我们所认知的,这个世界的来路即本体。我们的祖先把它分为天道,地道与人道,又叫三才大道。三才大道合起来就叫王道。王字三横一竖(横也叫爻画,)上横表天,下横表地,中横表人(横也是数字的一,它是从零中,亦即从无中而产生。故孔子所谓“吾道一以贯之”者,实乃生生之道也。)中间一竖是上天垂象,把天地人连在一起的意思。即人由天生地养,处天地之间(而三爻画叫《乾卦》就是这样指代的。)因此,也叫天人合一。
这是事实本身,并非人为地杜撰,更无你能标新立异的认知空间。因而,人人都只有老实理解的份。故圣人孔子,也只敢称自己一生是“述而不作。”(《论语·述而》)所以,也没有任何现代科技能超越我祖传的《易》理所在。相反,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深入开发,都只能反复证明它所喻含的天理无所不在。故曰我道统文明及其文化博大精深。
那么,再说这三道的具体分工是什么呢?这就要通过观察作回答了。显然,我们的生命和世间的万事万物和万理一样,都是从无到有而来的。这个无中生有的道理便是天道。所以,子曰“天地之大德,曰生。”(《易传》)故天道就是万物生生的不二法门。也叫生生之道。然而,有生便有养,有养便有形,这便是地道的作用了。故子曰“地势坤,厚德以载物。”(《易传》)
而人道又是什么呢?人道当然是:喜健长而厌死亡,喜真善美而厌假恶丑,喜幸福生活而厌痛苦人生……。所以,人道就是人性,人性就是天性。也叫“知其性,则知天矣。”(孟子·尽心上》)故子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易传》)而这种天人合一的王道关系,也正是通过孔子所著《易传》告诉我们的。而在他以前远古祖先太昊伏羲的八卦符号中,最早是用八卦爻画作表述。爻画分三爻,上爻表天,下爻表地,中爻表人。一长横表阳光和阳气,两短横表月光大地和阴气。然后以此记录天象,观察和模拟大自然的四季轮转,日月地交替循环,生命的旺衰流程。
所以,我们的“天之历数,”今天把这叫历法,事实上在万古以前就能计算的分秒不差,非常准确。乃至今人依然把历称黄历,称夏历。当然,这是概数。事实上到黄帝禹夏时期,我们的《易》理历数,已然不知传承了多少万年。而每一帝王禅位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待“天之历数在尔躬。”(《论语·尧曰》)否则,就会贻误农事,颗粒无收,“天禄永终。”远古把历叫“地天通。”用此表述生命地生化流程。在我们的《书经》记载中,黄帝对远离人道的苗夷惩罚,就是命令史官对其不给历数资料。这叫“绝地天通。”是一种导正人心与人性,而最严厉的惩罚措施。
可见,由此举证,说明我们的文化和我们的文明,不知比古巴比伦的西方文明还要早多少年,其数理逻辑,工具理性,科研技术也从来不曾比人矮半截。因此,我们的文化并非是孔子杜撰出来的,而只是他以“苇编三绝”的精神,做了大量对祖宗文化的整理抢救工作,免使它完全湮灭在人欲膨胀的战火之中。而他也更没有标新立异过,只是用他那个时代的语言环境,“与时偕行”(《易·损》)的“述而不作,信而好古”(《论语·述而》)地给后裔子孙做传承。
而这个文化之根,我们的祖先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天人合一的王道认知思路,与世界即与时空同步的观察体系。今天的哲学把这称为世界观。而且,王道的王字是黄帝的史官仓颉造的,他也是以八卦的图象作表意来造这个字的。这就是我文明思维的王道认知证据。
再说,这个整体中国文化的道统文明体系又是怎么形成和建立起来的。这得要从我们的“社会”二字的本义(意)说起,但这得慢慢道来。首先说人,单个的人,人生下来就是一个散居于大地上的自然本体。而天地给我们生命时,它把我们是同万物一样对待的,没有贵贱之分。故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道德经·第五章》)刍狗不是最低贱的自然生物,所以,庄子更进一步的形容:“道在屎溺中。”(《庄子·知北游》)屎溺才是最低贱的东西,可天地照样施予它同人一样的阳光和雨露。这跟孔子说的“天地之大德,曰生”(《易传》)又有什么两样?讲地是同一个道理的文化传承,只是用词各异而已。
但是老庄的表述显然太玄,世人不易理解。如果我不这样意译的话,好象没几个人能真正地读懂过,包括今天很多历史教科书上的胡说八道。但这也难怪,很多人硬要说老道与孔道不同,非分个道家与儒家不可。经上述地举证,可见并非如此,倒是孔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才真正能把祖宗文化的道统原理,比老子向世人讲的更清楚明白,更能举一反三,而一听就懂。
为什么要取个道路的“道”字为形而上的生生之道呢?因为人的情感和思路也是路。它是理路,是生命体想问题的思想进路。为什么老子作为周王室的藏史官,在礼崩乐坏没救之时要留五千言《道德经》后弃世而去呢?这也是一个道统文化传承的责任心使其然,没有别的。而有关道的形上思维,也并非起于老子,而在《书经·大禹谟》中就有记载,原话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其中。”这里的道心惟微,微是微妙的意思,指的就是天地生生非常微妙。孔子用天地生生来告诉我们“道心”是怎么回事,世人一听就懂。这不就是孔子“为天地立心”的证据吗?这不也是孔子对祖宗道心文化的传承吗?这跟老子对文化道统的传承之心又有什么不同?
而这个认知之道的道统体系是怎么建立的?首先,天地虽不知什么叫仁,把人当刍狗等同对待。但是,人不可以没有感天之心。所以,我们的文化起源于我们对自己生命由来的感恩追问。孔子把这叫“反省。”孟子把这叫“反身。”而且“省”也好,“身”也罢,无不都是个“心”字,即心理活动,也叫头脑思考的同义之指代。这就叫把书读活,举一而反三。那么,第一个反身追问只能是从我开始。
我是谁?答案:我是我父母的孩子。那么,父母又是谁的孩子?答案:父母是我祖父母和外祖父母的孩子。而祖父母和外祖父母又有他们各自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这样乃至无穷地追问,方知天地才是人的始祖。方知“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德经·第二十五章》)方知“反者,道之动。”(《道德经·第四十章》)反观生命之来路,就是道的流动过程。这都是老子的悟道原话。所以,我们的万古文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反省文化,反身文化,找心理要答案的文化。起源于人的敬心,起源于祖宗的敬天法祖,亲亲爱人,孝悌仁恻,会社盟誓,天下大同。
因此,我们的文化是一个会感恩父母,感恩天地的道德文化,道统文明体系。这样的感恩之心与生俱来。所以,崇拜祖宗,祭祀天地是一件很自然的事,这便是今天的所谓“社会”形成的直接原因。什么是社会?(社会一词也是个组词无德,而有问题的词汇)敬天祭祖的祭坛叫社,后来才叫庙堂。人们从四面八方到祭坛祭天敬祖相会便叫会。所以“社会”一词的正确表达,应该叫“会社”才合事理与词义。
会是动词,社即祭坛是名词,乃动宾词组。即相会的主体意志明确,目的清晰。社是祭坛,相会的目的是敬天祭祖。这是相会时人与人之间的道德承诺。因此会社——就是一种会盟或立契立约的立誓行为。所以,在文言中我们能经常读到。这从日本企业今天仍叫株式会社来看,说明在世界儒学圈内,别人对我“会社”一词,今天叫“社会现象”的正确词义使用,其引伸之意依然没变。
可是,“社会”一词,因组词缺德,而本末倒置。所以,全社会普遍缺德,是其指导人地思维之必然。因为“社”是名词,即主体以外的客观事物,语法叫“宾语。”而“会”是动词,它是主体活动的行为本身,语法叫“谓语。”可天理的本然是:只有行为之人,才有思想上的目的,哪有死物支配活物,它也有思想上的目的所在呢?所以“社会”一词,似是而非,本身狗屁不通。但在本文表达中,我们只能将错就错,还是采取沿用已然成俗的社会一词来论事。因而,一切历史过程中地组词错误,都会出问题,并且有些问题很大,这里只稍作提示,不在本文探讨之列。
所以,社会即会社的起源,乃是我们祖先的文化活动结果,而不是人需要联手去对抗自然的劳动产物。尽管社会的作用能起到人对自然的生态产生联手劳动的效率。但是认知社会产生的原因,就是历史地会社本身,我们却不可闭着眼睛说瞎话,不重事实,而本末倒置。正如没有物质可以决定精神是一样,只有精神才可以支配物质。也同存在不能决定意识一样,只有意识可以反映存在,支配存在。这是天理不变的逻辑。请注意,这也是生命与自然之间天然道理的还原与思辨,更是中西文明对时空本体认知的不同思维方式,思想进路。亦是后文要阐明清楚的主体内容。
但是,我们还是先从远古社会活动的内容说起。每一次会社的祭祀活动开始之前,人们先选一位身体健康,必须能感天地生养之恩,能“亲其亲”而又能“爱人”的仁人志士出来,首先通过规定时间的沐浴斋戒,然后请坐于祭坛之上,以代表已故的祖先和生育我们的天地神位之延伸,象征天之子(这也是后世指称国王为天子的由来,)从而接受四面八方来人的祭拜。这个被请出来代表神灵的人就叫“尸位。”请记住:尸位是代表天之子,并非本身是天子。代表不等于本身。所以说,国人都是天之子。而领先组织社会活动,即会社祭祀的人就叫“史巫。”
然后,人们给祭坛贡奉上从四面八方带来的果蔬,这叫“贡献。”从而让“尸”品尝,这就叫“尸位素餐。”目的是以求祖宗神灵,保佑人们风调雨顺。今天的人们对当官者,常称“尸居庙堂,”以及骂当官的只拿俸禄不作为是“尸位素餐,”其实都是从这里引伸出来的。可词大家会引用,但意思却不明了,而且有胡滥使用之意(尸位素餐并无贬义,)因此,把祖宗文化根脉早已搞断,已成绝学。还说那都是封建社会的拉圾,真是悲哀!
以上,我们把中国文化,中华文明是个什么样的道德体系,道统体系的来龙去脉交待清楚后,再开始走入正题谈道德儒与工具儒的不同思想进路,这样大家就很容易理解了。理解孔子去世之后,所谓“儒分为八”出现的分歧究竟在哪里,及其后果是什么?其实儒分为八是韩非子的说法,这并不可信,倒是他韩公子非和李斯,蒙恬这些赫赫有名之人,都是在稷下学宫师从荀子的入室弟子,后来成为播乱天下,术势法家的鼻祖之一,却是事实本身。
他们把老师的术势教育吃得很透,并且用法制礼,规定人性(请记住,“规定人性”就是改变人的天性,即用人定下的规矩,战胜天然的人性。这叫做“人定胜天,”“化性起伪。”)从而把它固定下来,用以指导秦王的专制统治。进而使其杀人如麻,一统天下。因而成就了其王霸的事业。但这绝不是人生的天然目的。所以,虽使其王霸的事功有成,却再也不能返圣了(王圣二字,原本就是同一人性地修为指代,即同义词。)因此,秦王根本不再可能成其为有道之君,即内圣外王的典范了。而王者的天地人道内涵,因而也从此丢失。
这样,就迫使后来的史巫,它们把王字的本义,加上一种完全相反的新义组词而解释,改称秦始皇为魔王。于是,就抹杀或淡化了人所该有的王心所在,使今人完全不知王字的本义是什么意思了。因而,把它完全等同于专制和独裁。由此看来,老师荀子的“性恶论,”“人定胜天,”“化性起伪”的礼法教育,王霸思想,术势精论,是其动机与效果的彻底分裂。两者完全背道而驰了。使得后来的王者,也的确成了损人利己,专事害人的代名词。
再说什么是术势?术是人类利用物化的手段,势是自然的物化趋势和人性的社会伦理化趋势。荀子是极善于用这两种术势讲述王道霸业的鼻祖。他的术势精论可用四字概括,那就是起心动念要“善假于物。”(《劝学·第一》)所谓“善假,”假是借的意思(借人的技艺与心智手段,)善是善于利用的意思。而“物”是指的物化物理及其势能。所以我把它用术势二字概括。
但是,荀子也是一个非常有公义心,有社会责任感的术势儒。读他的书给人一种强烈的感觉,他是一个极善用工具方法教育人,并用以对治人性物欲恶念的高手。一方面他把人的天然物欲之心看成“性恶”之本;另一方面他又号召学生要热爱学习,热爱生活,去最大限度地积累六根(眼、耳、鼻、舌、身、意)的生活经验(这是自相矛盾的,佛讲清心寡欲,六根清静,)从而加强人的道德修养,培养人的动手能力,用以对治人的“性恶”欲念。这同孔孟之道的正心诚意又完全相反。倘用西方人的哲学概念讲,叫做“二律背反。”即前提与结论之间前后抵触,自相矛盾。
有意思的是,他讲《诗》《书》《礼》《乐》的祖传教化,也绝不亚于孟子。在《劝学》中他说“学恶乎始?恶乎终?曰: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终乎为圣人。真积力久,则入。学至乎没,而后止也。故学数有终,若其义,则不可须臾舍也。为之,人也;舍之,禽兽也。故《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中声之所止也;《礼》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德之极。《礼》之,敬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微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
这段文字里面的知识含量,非常丰富。对五经的讲解,对做人的要求,也说的言清语白。读者无不受益。
再请看荀子主张对治“性恶”的术势进路。在《性恶》篇中他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故争夺生,而辞让亡焉;生,而有疾恶焉,顺是,故残贼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声色焉,顺是,故淫乱生,而礼义文理亡焉。然则,从人之性,顺人之情,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然后出于辞让,合于文理,而归于治。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故枸木,必将待檃栝、烝矫,然后直;钝金,必将待砻厉,然后利;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得礼义,然后治。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无礼义,则悖乱而不治。古者圣王,以人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导之也。始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今人之化师法,积文学,道礼义者为君子;纵性情,安恣孳,而违礼义者为小人。用此观之,人之性恶,明矣。其善者,伪也。”
从以上观点来看,荀子把人的各种欲望天性说成是恶,必须用圣人制定的礼义法度加以改造才是正道,才是社会能够安定文明的正理,才是君子和圣人该有的修为。起心非常好。但是,他这是工具理性的思维方法,不是道德理性的认知进路,是把社会存在的问题,完全当成了人的天性本然。因此得出结论:性本恶。并想用人定的规矩,去改变人的如此天性。这叫用术势去治人,即借用人造的规矩,而以环境之势相逼迫,去改变人的自然意识。
他接着说“孟子曰:‘今之学者,其性善。’曰:‘是不然。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人之性伪之分者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学,不可事。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学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学,不可事,而在人者,谓之性;可学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谓之伪。是‘性’‘伪’之分也。今人之性,目可以见,耳可以听。夫可以见之明不离目,可以听之聪不离耳,目明而耳聪,不可学,明矣’。”
在这段文字中提出的“性伪之分,”其实就是天人之分。也是把人性和天性割裂开来,把人的精神跟人的形体割裂开来。是想用存在来决定意识,不是想用意识来反映存在,支配存在。是想用物质来决定精神,不是想用精神来支配物质。是对孟子道德儒的天人合一,清心固本,唯心是修,修己以安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秉其性善,德命兼顾的思想反动。这是术势儒与道德儒,两种完全不同的认知进路。
在道德儒看来,目欲色,耳欲声,口欲味,鼻欲香,身欲逸这都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是不学人就可自证的天赋善根,精神本能。而精神本能又怎么会是恶呢?只有把这种本能用过,抢占和破坏了他人的这种本能,极端自利,没有仁爱之心才是恶。所谓人生最大美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难道这是恶吗?故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论语·里仁》)
所以说,“人之所欲”的天性并不是恶,只有天性用过,用者“违仁”才是恶。这就是道德儒的认知进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要符合仁义道德即可。
荀子判断“性不能自美。”这是从社会存在的问题出发,以功利得失去论性,不是从生生之道的情感出发去论性,去发现人有天良,去观察人都喜善厌恶,喜生厌死,皆有五常之性,亲爱之情,恻隐之心去认性。所以,在他看来性的逐欲就是恶,人的善恶好坏,是以后天的修为为结果。在《儒效》中他说“彼求之而后得,为之而后成,积之而后高,尽之而后圣。”“性也者,吾所不能为也,然而可化也。积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为也。”
在他看来,只有伪(人为,包括规定规矩)才是建立仁义、消化性恶的关键所在。这跟孟子讲的修心固本,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从精神修养出发去悟道,用孔子讲的“修己以安人”(《论语·宪问》)去做人,完全是认知相反,分道扬镳。也算是他为后世的专制帝党,从术势理论上,铺好了一条惩人以安己的不归之路。
而一篇《劝学》讲的全是借势发力,最大限度的利用物化,利用自然,利用人性的弱点,按照人的需要,从而去驾御它,包括驾御天地人道,强调“人定胜天”的术势。
什么是人定胜天?也就是用人定的规矩制方圆(于社会来说叫等级森严的礼法和贫富有等差的严厉制度,)可以改变人的天性、物的天性。这就是“化性起伪。”性是天然的意思,伪是人为的意思。在《荀子·性恶篇》中说“圣人之所以同于众,其不异于众者,性也;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在他看来,人性恶是天然的,只是小人循性不知为,而君子则明天人之分,能化性起伪,不舍居于性,而求有为。这与道德儒的天人合一,尽心固本,修身养性的认知进路正好相反。一个是格致诚正,唯心是修;一个是唯物是争,唯利是图。从而使儒“形上”“形下,”不执事中,分道扬镳,从此殊途,至今没法同归。
在《荀子·劝学篇》中他反复举例说,用术势可以改变人和物的天性:“木直中绳,輮以为轮,”“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显然,以上这些道理,讲的全是方术与势能之间的关系,即物理利用的工具方法,科学道理。也就是利用物势作用的方法和手段。这是一种工具理性的认知进路,器道文明的生存理想。于人的欲望天性而言,本身并没有错。但怕走偏,错在对“君子”的判断应该是有性德,而不是“善假于物也。”更不能用“善假于物”这种头脑去奠定人的世界观。因为这偏离了中庸之道。强调的是唯物是争,唯利是图,即《大禹谟》讲的“人心惟危”的物欲进路。也就是“形而下”的认知理路。
鉴于荀子确实是想以人需之道,研究“形而下”的“器”道文明,以之修复王道,并以礼法对治人性之恶,所以,我把荀子称之谓“术势儒,”而不是称之谓法家术势家。承认他是孔门儒学家庭中的一个重要成员。但思维只偏工具理性,并以此定制人的天性,即以“人定胜天”的思想处事是会出问题的,而且是会出巨大问题,即会出社会灾难与人性灾难的大问题。对这一毛病的引发,历史没人看穿,所以我必须把它捅破。陈胜吴广就是例子。造反不是他俩的本心,活命才是人的天性。他们就是被荀子的门生,著名的法家人物们,利用人定的规矩扭曲人的天性,即他们制定的严刑峻法,最终逼入绝境而造反的。致使生灵涂炭,数以百万计。而后世的历史,也不断如此循环。
且今天的康师傅,徐太尉等贪官,也是极善用人定的制度术势去敛财,他们异于常人的本领就是会纵势,就是会“善假于物也。”但最终你只会发现他们是小人,绝不会是君子。这说明用善假于物定君子,它与事实不符。可我们读荀子的书,三十二篇都离不开术势思考,而且写的都非常煽情和启智,如果只以工具理性认知,很易产生共鸣之效,且阅读本身也是一种巨大的知识享受。但这绝不是文化熏陶。这一点我们必须想清楚。
这是什么道理呢?因为知识就是工具理性,科学技术。而任何科学技术的东西都是双刃剑,能救人也能害人。因为逐物逐利是科学发展的前提。只有用道德理性的思维,拿出有贡献于人类的光明道理而安顿人心,从而幸福人生才是文化,才不是双刃剑,它才只有救人助人一个用途。这就是文(纹理、伦理)化(化育、教化)跟知识的不同。
要把文化跟知识的不同这个相关道理想透搞懂,是有一点复杂,我们不如用现实的问题说事来的明白。在胡锦涛先生提出“科学发展观”后,我曾忧心忡忡致函提示胡先生,用这种提法去奠定人的思想观念,就是荀子劝人“善假于物”的今版重现,十分欠妥。因为这是一个工具理性的提法,是以物欲为前提的思想进路,缺乏道德文化的思维支撑。假如要用这个提法去指导治国,不管你动机多美,肯定效果不佳,必定会出问题。因为以物欲发展为思想的进路,你根本就不能证明在人定胜天(人定的制度可以改变人的天性)的权力制度下,扭曲正常人性的权钱交易,例如:招诂案,金融海啸始作俑者,乃至非纵权势的地沟油,三聚氰胺毒奶等各种犯罪不科学。事实上它都非常科学。你怎么否定它不是科学发展观呢?你只能用人的心性来证明它无道。证明它没有守住做人的天良。证明其良心被物欲障蔽,没有格物致知(格斗物欲,通透良知,道德儒的思想进路)的人性修养。并以此来证明它有罪。而不是用科学发展观能证明它有罪的。
相反,它能用它是坚持了科学发展观的事实,来证明它无罪。所以今天全社会的贪腐,是我们丢失了道统文化修为的必然后果,都由人的心性只会逐物逐欲,缺乏道德观念所造成。所以,工具理性的思维前提是逐利,只能以道统管束它,才可正常解决人的欲望问题,而不能用它成为一个国家民族的心理规范,思维定式。所以,没有生生之道的道统观念,不能教人唯心是修的格致诚正(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你根本就根治不了各种偏执的物欲犯罪。
于是,这就回到了原点,回到了人需的生生之道,回到了孔子儒学,回到了祖宗文化的道统,即回到了人性喜欢真善美,而厌恶假恶丑,喜欢生,而厌恶死……这一人心本然,即天性本然上来了。这就是人性本善的天理依据。而不是说人有各种天然的物欲本能就是恶。如果这样想、这样说,那就是用存在来匡定人的意识,推缷人的良知,即推缷人的正心责任了。
存在是什么?存在就是心性这个认知本体以外的物和事。如果没有心性这个生命活动的精神本体,那么,这个心性以外的物和事,我们又拿什么去认知它?既然如此,你说存在又怎么能决定人的意识呢?所以我说世界上“只有意识能够反映存在,支配存在。”
可这个“存在决定意识”的错误思想,竟然一直被我们当歌唱,作真理。你说这是不是误导人性不反省,不修身,不讲良心,而颠覆中华文化呢?今天那些被拍打的“苍蝇”和“老虎,”一个都不知道它破坏了生生之道,损害了他人的利益,缺少仁爱,没有良心和良知,这就是作恶,这就是犯罪。相反,他们打心里都不认为自己有罪。因为是存在决定意识,它是被环境所迫,不贪无以立足官场,只是跟人和选边站队搞错。你看这都是什么逻辑?似是而非,哪里跟哪里?用这个逻辑去支撑我们子孙后代的心理,久而久之,你说,这个民族还有救吗?
而道德儒讲的恶,正是指人不能明白己的心。而自己的心就是天心。人只要从而把这一天心扩展开来,它就是人的通性。如果人不懂这个道理,他就不能明心见性,推己及人。于是就不会有仁爱之心,只会损人利己。这才是恶。而仁爱之心又是从明心见性开始,从而形成人的“天良。”所以仓颉造一个仁字就是个会意字,由二人组成,一看字就明白,做人要心里装着我以外的他人。因此,孔子讲“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讲“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这就是仁的修为。孟子讲“修身”“尽心;”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讲“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讲“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孟子·尽心上》)
由此可见,什么才是我道统文化之根。我们该弘扬的优秀文化究竟是什么?难道不正是四个字:“心性修为”吗?解决好这个问题,哪里还会有那么多“苍蝇”拍不完,那么多“老虎”打不了?因为,只有心性修为,才能解决人的良知问题。而良知才是人的灵魂,才是人的道德屏障,才是生命的本体。人靠这个本体去反映世界,认知世界,利用世界。才不会善恶不辨。
心性就是人的意识,心性就是人的精神,心性就是活人的生命本体。所以我把这定义为“意识反映存在。”而绝不能相反,用存在来改变人的心性,决定人的意识,推卸做人的良心,推卸为人的道义。所以说,把存在决定意识误当真理,必然会使人心的天良本能不复存在,社会没有人性。这就是道德儒的天理认知,思想进路。也是万古中华文明的本根。
讲到这里,我不知把道德儒和术势儒的不同思想进路是否说清楚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孔子去世后儒分为八,各自求仁的方法不同在哪里?子墨子的君民平等兼相爱(兼具形上形下两种思想进路)除外,其他我们不得而知。我们能说清楚的无非是道德儒和术势儒的思想进路不同,求仁的分歧很大。一个坚守修心固本的道统美德,君轻民贵的政治思想,要以人的天良自约,用仁义的修为去对治人欲膨胀的险恶,劝君为表率。一个则主张建立等级森严的礼法制度,用人定胜天,去恐惧人心,节制人的欲望,回到圣人治国的“王道”社会(荀子的《礼论》《国富》《君道》《臣道》基本都是这样的术势内容。)前者以孟子为代表,后者以荀子为代表。从而使儒分为二,导致法家崛起,叛儒称家。这才是不争的历史事实。致使秦后的历史至今两千多年来一直是儒表法里,王霸专制,时不时改朝换代,从没有真正回到过三代以前民本思想的王道社会中来。
而今天的时代,我们的文明遇到了问题,我们就应该老老实实的追根溯源,认真反省,找出病根所在,然后对症下药医治,这才是我们该有的良知,做人的道理。我们知道人的行为是受人的思想支配的,人的思想是受人的观念支配的,人的观念又是人的文化教育形成的。所以,今天全社会面临的人性贪腐,弱肉强食,尔虞我诈,坑蒙拐骗,唯物是争,唯利是夺,都只懂斗争哲学和自利的最大化,这说明是我们的文化出了问题。文化出了问题,也就是我们的教育出了问题。因此,病根只能这样去找,一找就非常明白了。
由此可见,社会的问题出在人的精神道德上,说明我们的教育失衡的不是人的知识丢失,而是我们的文化丢失,即道德丢失和道统文明地丢失。也就是说,我们对我们文化的继承,丢失的是道德儒的思维方式,思想进路,但从来就没丢失过术势儒的思维方式,思想进路。尽管这两种思想进路,思维方式都是我万古中华文明的整体,即“道心”与“人心,”我们要执两用中。而至高无上的中庸之道,就是看到这个整体不可偏废,这样得出来的,我们都得学好和继承。可是,现在我们把这个文明的整体,恰巧是没有完整的继承,而是让我们的物欲知识,工具理性一枝独大,这才使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文明尴尬如此。乃至远不如国际儒学文化圈的日本和韩国。
到过日本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国人与国人之间相处,从大人到小孩不仅都非常有礼貌,而且都非常友善,讲卫生,讲文明,公共场所相互礼让,钱物离身从不需人照看,全社会道不失遗,夜不闭户,环境优美,城市安静。这都是需要文化素养来凸显的。对比才知有问题,难道就因为他们是我化外的夷邦,就该天生地超老师吗?
我曾经也不相信孔子儒学的文明力量会有如此巨大,可一个名叫徐业鸿,法号释净空的老和尚,在2007到2009年从国外回到安徽的汤池老家,办了一个传统文化培训中心,专讲孔子儒学,践行《弟子规,》带着自己的弟子以身示范,想不到三年时间,就把整个汤池镇的老百姓培训的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流氓地痞改邪归正,全社会父慈子孝,尊老爱幼,人与人之间见面就行礼,相互帮助,非常亲善。比日本社会的文明程度有过之无不及。由此看来,根本不存在孔孟之道不能教化现代人的胡说八道。也不存在“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骗人胡扯,就看我们的教育愿不愿修复我们的道德文化,还原我们的道统文明。志在最高当权人。
这就是我写本文的期盼和结论。中华文明的远古王法是生生之法,只有保护天下苍生一个用途。最早的王法国人只要记住杀人抵命,欠债还钱,损人赔偿三天理,心存三纲五常之伦即可,没有人愿犯王法(今天,美国人的人权法律也都立的简明扼要。)后来的王法都是后世帝党的利益保护,既得利益人群为保护自己利益立下的法规。而我们今天的社会也是一样,各种利益部门的立法越来越多,社会的邪恶事件也越来越多,穷人打官司,律师都请不起,祸从口出,原告搞成被告是经常的事,社会怎么和谐?我们又该怎么去依法治国呢?正所谓“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这也是《荀子·国富》篇中的结论,二律背反的原话。所以孔子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论语·为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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