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之春---思想争鸣和人身攻击----儒家风度（微言集）/余东海

【自警】王夫之说：“受谏之难也，非徒受之之难，而致人使谏之尤难也。”意谓接受他人的规劝批评不容易，让别人敢于积极主动地、畅所欲言地规劝批评，更不容易。不仅领导人和政治家，文化人也一样，应该做到让人乐于批评异议才好。重读《读通鉴论》至此，惕然自警。前不久有厅友所言不合我意，遽请之出。虽听从另一厅友劝谏，主动请回，然亦难免让旁观者产生“自我审查”的自觉。特此向那位厅友致歉，并向劝谏者致谢。

【批评】批评异议之用大矣哉。首先，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可以帮助自己发现思想错误和道德疏漏。其次，听其言可以了解其人的思想道德修养，择其善者而从之,择其良者而友之。朋友可以多种多样，不必限于儒门之内也。其三、批评异议有时候也是尊重和友谊的一种表达。某些朋友的批评或许浅陋，但背后那份关心和情谊永远值得珍惜。唯以不能引之上升为憾。

【批评】马邦人有一个根深蒂固的错误观点，认为批评异议就是不尊重和苛责，甚至将批评异议等同于诬蔑诋毁，批评谁就是黑谁。小里小气，鼠肚鸡肠。有必要说明两点。其一、批评有正常与非正常、即健康与非健康之别。非健康的批评理当反对，健康的批评应该鼓励。健康的批评有两个特征，一是言之有理，以理服人；二是真凭实据，实事求是。对于正人君子、正义力量的错误，批评就是最好的尊重。其二、批评是否苛责，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只要是健康的，批评正人君子，有助于纠偏改过；批评前人先贤，有助于后人引以为戒，都值得肯定。

【可贵】无论赞美批评，都贵在真心实意。论价值，真实的赞美最高，真实的批评次之，恶意的批评又次之。虚假、愚昧、奸佞的赞美歌颂，最无价值，唯负价值。马邦官民德智普遍低下，虚假、愚昧、奸佞者众，善谄好谀者众。别说位高权重者，即使民间人士，略有才智名声，欲招徕一批信仰崇拜歌颂者，亦非难事。在马邦，真实的批评异议特别稀缺，故特别珍贵。

【态度】吾儒应该是最不怕批评的。论德行，以真诚为贵，闻过则喜，从善如流，自然欢迎批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论理义，真理性正义性最高，最经得起批评。释尊以辩才无碍著称，其十大弟子原来都是外道，因为辩理输于释尊而皈依之。儒家更加道高理正，就该更加辩才无碍。害怕批评异议和辩论，或者辩不过非儒家，都是可耻的，应该反思自身的不足。

【态度】宽容于言论和精严于理论，两面一体，相反相成。对于他人他派的言论权，无权位则尊重之，有能力则维护之。同时，对于他人思想理论的偏差错误，予以如理如实的批评。这里的他人，包括马家和诸子百家，也包括儒家。君子在思想理论上，坚持正义公道，绝不护短偏袒。即使是敌人，只要说得对,就赞成之；即使是友人，只要说错话，就批评之。

【儒律】凡是真理，必然具有开放性和宽容性，必然不怕批评异议质疑。没有不容质疑的真理，不容质疑的东西必非真理。不容批评异议质疑，以欺诈和暴力解决和消除质疑，正是所有邪恶势力的共同特征。所以，邪恶势力只能在邪徒奸人奴才懦夫愚民组成的社会，才能稳定维持。正人君子略多起来，社会正义略微上升，它们就不敢猖獗放肆了，即使不能真的变好，也要多少变好一点。

【宽容】批评错误无碍于宽容自由。君不见，对当时某些从政者，对宰予、冉求等弟子，对原壤、长沮、桀溺、荷蓧丈人等隐士，孔子的批评何其严厉，孟子距杨墨、辟邪说、放淫辞的时候更是斩钉截铁绝无姑息，释尊对于九十六种外道的批判也是毫不客气的。如果批评异议就是不宽容就有违自由，孔孟释尊岂非成了不宽容、反自由的人？其实，宽容并非不予批评，更非乡愿苟同，而是尊重异端外道和各种错误思想者的人格尊严和言论自由。“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尊重维护你说话的权利。” 这就是宽容自由理念最好的体现。

【宽容】厚德载物，量大容人，量大也是厚德的一种表现。仁者的一大特征就是量大，君子江海之量，圣贤天地之量。吾希望，所有与吾有过交往接触的人，包括读过吾书、见过吾面、听过吾课、挨过吾批的人，包括与吾喝过酒、请吾喝过茶的人，都能阔大宽容起来，希望有越来越多庸庸有度、休休有容的君子人，容得下批评异议和世俗妄议，容得了不会造成“即时而重大的危险”的无礼和诽谤。厚德必有后福，量大必然福大。老子转述圣人之言：“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君子不必有社稷主天下王之追求，不可无社稷主天下王之心胸也。

【宽容】思想场上、言论群中，万万不可追求整齐和干净。非精英群，非子弟群和弟子群，有一些傻话邪话反常话和混乱状，非常正常，无伤大雅，恰是自由和活力的象征，也是管理员管理有方。宽容是王者风范，也是言论群管至关重要的品德。群友们不必忍辱，群管要学会忍辱，万一受到群友侮辱，不妨一笑了之。有君子在，傻话邪话反常话掀不起大浪，反而极易导致说者自伤形象。说者亦可以借此吸收教训而获得成长的机会。

【宽严】不以言论罪人和不惩罚罪行，是两回事。儒家为政，对于言论错误高度宽容，即使对反人类言论，也可以宽容。但是，对于行为罪恶则依法惩罚，绝不轻恕！东海尝有《新十恶不赦论》，罗列逢赦不赦的十大罪恶，供未来君子参考。不教而诛谓之虐，教而不诛谓之弛，君子为政，不虐不弛，该宽则宽，该严则严，该杀就杀，允执厥中。

【自由】耶伊两教都忌讳批评异议。常有宗教徒认为，批评宗教就是攻击宗教，侵犯了他们的信仰自由。殊不知，信仰自由并非压制批评、更非迫害异己的挡箭牌。信仰自由前面还有言论自由，这是更加重要、最为根本的自由，而批评异议属于言论自由，不会构成对宗教及任何人物势力的侵犯。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批评异议的，凡是不许批评异议的东西，必非好东西。

【自由】将思想错误与行为罪恶、包括反人类言论与反人类罪行严格区别开来，思想问题思想解决。对于错误思想包括反人类言论，绝不能刑法惩罚，更不能暴力解决。这就是言论自由，是西方现代文明的要义，也是王道文明应有的题义。儒家群体只有明白并做到这一点，才有资格追求王道自由，才有希望将思想罪和文字狱永远地扫入历史垃圾堆！论因果，邪言恶语确实有其罪业。孔子说：“诬文武者，罪及四世。”诬蔑文武就是邪恶言语。但必须明白，言语之恶不是刑法之罪，只能交给因果律去处理。各人因果个人担，此之谓也。刑法可以惩罚思想言论，是极权主义一大特征，儒家必须坚决避免之！

【自由】对孔孟最好的敬重维护，是弘扬孔孟之道，而不是封杀反儒派的思想言论。对于反儒派，不妨严加批判，不可封口禁言。反对防民之口，防儒之口，同样反对防反儒派之口。

【自由】任何思想性言论，无论怎样错误反常，都不构成刑法罪。思想性言论，即西人所谓的高价值言论，包括道德性、政治性、宗教性、艺术性的思想言论。这些言论都应该享有自由表达的权利，保护这种权利，就是言论自由。鉴于特定的历史回忆，德国禁止纳粹言论，某些前马邦禁止马列言论，可以理解，无可厚非，但不足为王道之训。未来王道政治，在维护人民的言论权方面，应该做得更好。社会自由度包括言论自由度，应该高于美西。

【自由】不用担心自由泛滥，社会混乱。王道政治，礼法健全，精英民众，各有边界。精英的边界是礼约，民众的边界是刑法。地位越高自由度越低，地位越低自由度越高。那样的社会，政治高度有序，官员责权一致，各尽其职，既有权威又有德威；社会高度自由，充满生机活力，民众各守本分，但发财发明发达上升的各种渠道畅通无阻。任何人只要勤奋，既可致富；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只要克己复礼，就能为政为师。那样的国家，想不富强发达繁荣昌盛都不可能。

【公平】对于错误的思想，包括反孔反儒反人类的思想，批评异议，理所当然，但要注意两点：一是依理批判，摆事实讲道理；二是依礼批判，不要污言秽语和人身攻击。即使义愤，也要克制，污言秽语和人身攻击不是表达义愤的正确方式。故吾尝言，假如丘吉尔与斯大林同时在厅，斯大林宣传阶级斗争，遭到丘吉尔辱骂，那么，被请出去的将是丘吉尔。这样做貌似很不公平，恰恰体现了规则的公平。正确的做法是，善用言论自由，依理据实驳斥。

【人生】二十多年来，恶意批判儒家、自由和东海者众，人格侮辱、人身攻击也习以为常。说从不生气、毫不生气也未必，但很少生气、很少动心是真，动心，也往往是动恻隐之心、悲悯之心。号称自由派、启蒙派和儒生者的恶意批判攻击，特别令人悲哀和怜悯。正派人物尚且如此，遑论邪派。自由事业不成，仁义之道不行，吾知之矣，吾知之矣。

【攻击】东海客厅为儒家主导之思想自由群，核心词为自由、思想、典雅，以人身攻击为最大戒和根本戒。人身攻击主要可分为暴力性、诅咒性、语言性、精神性四类。暴力性人身攻击指故意伤害，殴打他人等，语言性人身攻击指诽谤、辱骂等，精神性人身攻击指网上污辱、书面污辱等。这里的人身攻击，主要指语言性和精神性的人身攻击，恶意侮辱人格，捏造事实诽谤，使得他人在精神或生活中受到侵害。例如，使用性、动物或排泄物词汇攻击厅友，用任何语言攻击厅友家人等等。当然，不禁雅谑，厅友之间偶尔调侃嘲讽，无伤大雅。

【攻击】东海客厅禁止人身攻击，但东海本人百无禁忌，既欢迎批评，亦不忌攻击。对于某些喜欢人身攻击的厅友，吾多次提醒，任何情况下，不可攻击吾友；实在忍不住，不妨攻击吾身。这是真心话。自省或无天地之量，但江海之量还是有的。海纳百川，既欢迎清泉绿波，亦不怕污泥浊水。不完全认同老子，但完全认同这句话：“江海所以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是以能为百谷王。”另复须知，士君子当有忍辱负重的本领。忍辱方能负重，负重必能忍辱。非常欣赏苏轼这句话：“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面对特权阶级，士可杀不可辱；面对弱势群体，则应能忍则忍。至于正人志士，如果对自己有所误会侮辱，更应大度宽容，不妨一笑置之。

【内功】从管理角度讲，应该对诬蔑毁谤有所警戒；从道德角度讲，诬蔑毁谤是对一个人很好的人品检验。面对诬蔑毁谤人身攻击，君子小人的表现截然不同。苏轼《留侯论》一段话对吾影响很大：“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争鸣】天下没有两个思想观念完全相同的人，就像没有两张完全相同的面孔一样。思想观念、意识形态如人之面，无论怎样高度一致，也不可能完全相同。孔孟思想也非完全相同。关此，吾有《孔孟同异论----论孟子之性格特点、思想特色兼论孔孟之别》一文详论之。因此，思想讨论和争鸣的时候，建立一定的礼仪和规矩就非常重要。其次，当形成一定共识的时候，君子之间不妨辨精析微，继续辩异，直到极高明、最精微处；至于一般朋友同道，则可以息争止语而求同存异了。2022-9 -2余东海集于青秀山下独乐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