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哈薩克共和國事變 窺見民主世界的敗退

秦晋

時間剛進入2022年，位於中亞人口不到1,900萬的哈薩克國因液化石油氣價格突然飆升，於1月2日爆發了全國各地的抗議。抗議始於該國西部的石油重鎮紮瑙津（Zhanaozen），但很快蔓延到包括阿拉木圖（Almaty）在內的其他城市，並且迅速地擴散到了全國。甚至是在官方已經放棄漲價的決定之後，抗議繼續蔓延，而且將訴求轉移到了政治領域。抗議者提出了政治主張，要求國家領導人的產生必須通過民主選舉。根據社交媒體消息，哈薩克共和國部分地區防暴軍警已經倒向了示威者，可以看到整排哈薩克共和國員警臨陣倒戈，他們站到了抗議者的一邊，與抗議者們高興地擁抱在一起。進而可能造成的局勢演變則更加難以預料。

哈薩克動蕩可立刻觸發起對於俄國二月革命的聯想。1917年2月寒冬，俄國食物短缺、民不聊生。一日早晨，聖彼得堡麵包供應脫銷，引發罷工工人雲集聖彼得堡，局勢漸趨緊張。繼而示威者首次喊出「反對戰爭！」、「結束專政！」等敏感政治口號，二月革命終於爆發。幾天後，由於聖彼得堡的所有軍隊站在示威者的一方，尼古拉二世被迫宣佈退位，俄羅斯帝國就此滅亡。

哈薩克共和國警民對峙。（網絡視頻截圖） 

作為回應，哈薩克共和國總統卡西姆-若馬爾特·托卡耶夫（Kassym-Jomart Tokayev）宣布1月5日該國全境進入緊急狀態；同日，總理馬明（Asqar Uzaqbaıuly Mamın）領導的內閣集體辭職；作爲讓步，也回落飆升的油價，以平民怨；另一個步驟，向集體安全條約組織（Collective Security Treaty Organization，縮寫CSTO）成員國請求派遣軍隊援助。

以俄羅斯爲首的集體安全條約組織回應了托卡耶夫的請求，約2,500名軍人被派遣進入了哈薩克共和國。據報道，截至1月9日，超過四千人被捕，超過一百人在衝突中死亡。

集體安全條約組織為何物？居然如此神力，三下五除二基本擺平了哈薩克的社會動蕩。蘇聯解體後，為抱團取暖，1992年獨立國家聯合體中的六個國家俄羅斯、亞美尼亞、哈薩克、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簽署了「集體安全條約」（也稱為『塔什干條約』）。這是一個政府間軍事聯盟，後來又有其他前蘇聯附屬國加入和退出。

集體安全條約組織憲章重申所有成員國不使用或威脅使用武力的原則。成員國不加入其他軍事聯盟或其他國家集團，對一個成員國的侵略將被視為對所有成員國的侵略。為此，集體安全條約組織每年舉行軍事指揮演習，讓集體安全條約組織有機會改善成員國間的合作。話雖如此，先後成爲該組織的成員國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就曾在2020年打得不可開交，在國際斡旋下實現了停火。

這次俄羅斯爲首集體安全條約國針對哈薩克內部的社會動蕩並且上升為政治反抗，應已經喪失民心的威權獨裁者之邀進行的干預，一脈相承於1956年對匈牙利納吉和1968年華約對捷克斯洛伐克的干預，都是集團板塊內部的事情，既不接受外人置喙，我行我素；外界如聯合國、美國和歐洲列國也都是狗咬刺蝟難下口。

美國布林肯（Antony John Blinken）的反應：近代歷史的一個教訓是，一旦俄羅斯人進入你家，有時就很難讓他們離開。哈薩克共和國（Republic of Kazakhstan）當局和政府肯定有能力適當處理抗議活動，既要尊重抗議者的權利，又要維護法律和秩序。

德國政府發言人表示「暴力從來都不是適當的答案」，並呼籲所有各方緩解局勢，尋求和平解決方法，敦促哈薩克政府「重返和平發展」的路徑上，同時表示希望俄羅斯領導的集體安全協議組織部署的軍隊能夠「公正地履行職責」。

以上兩例都蒼白無力，言不由衷。表示哈薩克社會動蕩事件發生之時，他們都存在，也都在看著。但是沒有具體行動，也拿不出行動。美國的無能表現再次彰顯了民主燈塔美國的政治衰敗、自二戰後建立起來的世界領導能力的進一步滑坡，尤其是美國一手締造的聯合國體系瀕於崩潰跡象愈加可見。

再把目光移向緬甸看一看。緬甸民主化的首功應為吳登盛，他的個人決定改變了緬甸的政治走向。緬甸從一個軍人獨裁政府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主動交出政治權力，還政於民，使得緬甸邁向民主。此人不戀棧，不迷權，放下權力後去彬烏倫（Pyin Oo Lwin）接受南登慕喇弼班沙法師剃度，在當地一座佛寺中成為僧伽，法名「法靜」。可惜好景不長，2021年2月的第一天，緬甸國防軍發動了軍事政變，推翻了昂山素姬領導的全國民主聯盟政府，緬甸的民主改革停頓了下來。雖緬甸民衆奮起反抗軍政府，國際社會也給予了口惠而實不至的同情和關注，截至2022年1月，已有近1,400人因示威被軍方殺害，11,300餘人被捕。

緬甸民衆抗議軍政府。（網絡視頻截圖）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俄羅斯二月革命前事，就是今天哈薩克共和國的後事。尼古拉二世的悲慘結局作爲前事不忘，定會為卡西姆-若馬爾特·托卡耶夫今日記取的後事之師，更成爲普丁記取的後事之師。兩個威權統治者之間更有一種唇齒相依共同宿命的關係，還可堂而皇之地罩上一層外可阻擋國際批評和側目，內可壓制民眾的特殊國家關係的外衣。一個人不能在同一塊石頭上絆倒兩次，俄羅斯和哈薩克共和國都長記性了，決不讓俄國二月革命沙皇尼古拉二世的錯誤重犯。

中共在這方面比起普丁和托卡耶夫更是大巫教小巫，1989年躲過了世界新一波民主化浪潮，「獨善其身屹立不倒」，後親眼目睹共產主義陣營的雪崩，更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那一波世界民主化浪潮得以成功，最重要的因素是戈巴契夫（Mikhail Gorbachev），他的新思維鬆動了共產主義政治體制，一有風吹草動，蘇共體制便摧枯拉朽般轟然倒塌，整個西方世界爲之瞠目，幾乎沒有預見。經過了蘇東波，此番再有哈薩克共和國，足以使北京如坐針氈，日夜驚恐，更須嚴防死守。

反觀世界領導者美國卻總是記吃不記打，不斷重複錯誤。對於哈薩克共和國的確鞭長莫及力不從心，但是對於南亞彈丸小國緬甸的軍政府倒行逆施，也只停留在口誅筆伐的層面，聼任緬甸民衆以血肉之軀對抗緬甸軍人猛虎般鐵齒鋼牙的蹂躪，就是作壁上觀，全然一派病大蟲姿態，既沒有道義，更沒有擔當。沒有國際力量的干預，緬甸軍政府專制復辟已不可更改。民主世界領袖們皆爲庸碌之輩，鼠目寸光，胸中毫無世界之格局。

世界行進今日，已是灰暗一片。民主潮流大勢在專制獨裁面前自上個世紀末葉冷戰結束以來，不斷遭受侵蝕和內部變異，也不斷地無原則無底綫地退卻。雷根、柴切爾、戈巴契夫三人共同開創的西風壓倒東風，民主優勝專制的世界格局只維持了短暫的輝煌，以後在老布希、克林頓、小布希、奧巴馬之輩無能庸碌的政客引領下走向式微。放眼全球，如今世界領袖們，挨個數過去，英國的強森、法國的馬克龍、剛退下的德國梅克爾、加拿大的杜魯道，以及有辱美國民主體制不光彩占據白宮的拜登，其中還有哪一個有點格局、胸襟和目光帶領世界走出灰暗？世界的不幸，當代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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