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将向何处去

乔新生（武汉）

    埃及开罗、亚历山大和苏伊士城市的骚乱活动没有平息的迹象。尽管埃及总统穆巴拉克出动了军队，但是，埃及士兵显然不愿意加入这场针对平民的战争。在国际政治舞台上享有崇高威望的国际原子能机构负责人回到开罗，公开支持这场反对政府的政治行动。埃及总统试图丢车保帅，解散内阁，平息国内的这场政治动乱，然而，上街游行示威的群众已经将矛头对准了埃及总统。埃及总统必须作出政治性的选择。

    现在人们感到好奇的是，为什么一向平静的埃及会出现政治骚乱？一些西方新闻媒体大言不惭，把这件政治功劳算到自己的头上，认为正是由于互联网络信息传播，才使得埃及的政局发生变化。其实，埃及之所以发生政治动乱，根本原因还在于埃及内部的人事更迭。正如人们所看到的那样，埃及总统年事已高，曾经多次到国外动手术。眼看着自己来日无多，埃及总统决定安排后事，准备让自己的儿子接班。

    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举动，它不仅让那些长期跟随埃及总统的亲信们大失所望，而且更重要的是，让普通埃及公民彻底绝望。

    政治永远是一个喜新厌旧的游戏。在政治发展历程中，一些国家之所以选择轮流执政的政治制度，就是希望保持政治的新鲜感，让选民们永远向前看。但是，总有一些执政党执迷不悟，在长期执政的过程中，不愿通过“换马游戏”，提高自己的支持率。

    埃及总统穆巴拉克长期执政，被称为温和的独裁者。尽管这些年来，埃及经济没有起色，失业率居高不下，但由于美国的经济援助，埃及从来没有爆发全国性的动乱。由于埃及奉行亲西方的政策，与美国和以色列保持友好的外交关系，同时又能够为阿拉伯国家解决国际争端提供对话的机会和平台，因此，穆巴拉克总统能够在波诡云谲的中东地区稳坐钓鱼台。

    对埃及的人民来说，在一个封建统治国家环绕的地区，与其争取民主政治制度，不如选择一个可以接受的独裁政府。这就是为什么埃及每一次举行大选，穆巴拉克总是能够获得压倒性胜利的原因所在。埃及人民不是不想决定自己的命运，但是，在历史和现实的压力之下，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作出无奈的选择。

    然而，埃及总统毕竟年事已高，谁来继承埃及总统的宝座，就成为国内民众讨论的热门话题。穆巴拉克总统吸取独裁者的教训，不愿意培养自己的掘墓人，因此，埃及从来都没有副总统。这就使得埃及的政治前途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眼看着总统一天天地衰老下去，而身边的内阁大臣们却不知道谁来继续掌握自己的命运，内心的焦虑可想而知。埃及政府中一些聪明的政治人物，开始寻找新的政治投资对象，穆巴拉克总统的儿子就成为新的政治投资品。但令人感到不幸的是，这种带有世袭制度的政治安排，遭到了埃及人民的反对。他们可以接受一个具有历史功绩的独裁者，但是，却不愿意接受一个毫无建树的独裁者的儿子。

    埃及民众的这种政治心理，被执政团队的一些异己分子捕捉到，他们通过现代互联网络对外传递消息，从而形成了里应外合的政治格局。在内外夹击之下，埃及政府出台的一系列稳定局势的政策很快土崩瓦解，埃及总统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不过，就像所有的独裁者那样，穆巴拉克总统在执政期间培植了自己的政治势力，即使被迫黯然下台，也会在幕后延续自己的政治影响力。历史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自己的亲信继续掌握政权，那么，就可以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看待一个政党或者一个家族长期执政的问题？在世界政治史上不乏一个家族或者一个政党长期执政的历史。凡是长期执政的家族或者政党，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人们普遍存在逆反心理，当一个政党或者一个家族长期盘踞执政宝座的时候，人们总是以各种各样不合作的方式对抗政府。政治是一种永远向前的社会现象。不管一个政党或者一个家族在历史上多么辉煌，只要留恋政权，不愿意进行民主选举，那么，总有一天会被人民所抛弃。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些实行定期选举的政党或者家族或许更有政治智慧。他们虽然不放弃自己的政治利益，但是，他们愿意通过选举转移公众的视线，掩盖事实真相，从而缓和社会矛盾，达到保护自己既得利益的目的。埃及政治风波以及北非地区所发生的政治动荡充分说明，如果一个家族在长期执政的过程中，不能采取切实措施舒缓民众的逆反心理，那么，在子承父业的过程中一定会出现政治问题。

    在中国民主政治发展历史上，不少仁人志士曾经对民主政治发展道路作出过深刻的反思。一些学者认为，政党的本质就是代表一部分人的利益，因而政党在作出决策时，必须优先考虑本党群众的利益，并在此基础上改善与其他群体之间的关系，只有这样，才能争取执政地位。但也有一些学者认为，应该塑造全民性的政党，让政党代表所有选民的利益，只有这样才能巩固自己的执政地位。这是一种十分天真幼稚的想法。在一个多元化社会，每一个政党都有自己团结和支持的对象，如果把自己打扮成无所不能的上帝党，那么，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众叛亲离。独裁执政的最大特点就在于，试图照顾到每一个选民的利益，可最终的结果总是由于把家族的利益或者政党利益凌驾于选民的利益之上，而被选民彻底抛弃。

    在中国民主政治发展的过程中，出现了两种非常危险的倾向：一种是打着自由主义的旗号实行新的独裁主义。从表面上来看，南方一些所谓自由主义的信徒们，在自己所掌握的新闻媒体上拼命鼓噪所谓的自由主义，把“独立”当作是争取社会公众支持的武器，认为每个人的独立自由是国家独立和自由的前提。这种采用移花接木的手段，照搬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观点为自己张目的做法，是一种典型的“打着红旗反红旗”。从表面上来看，他们是无政府主义，但是，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是彻头彻尾的独裁主义。另一种则是打着责任政府的旗帜实行新的专制主义。一些学者认为，只要执政者成为一个负责任的政府，那么，公民就可以放弃自己选择的权利。其实，公民宪法上的权利最核心的价值就在于选择权。公民可以选择负责任的政府，当然也有权选择不负责任的政府。政府只有被选择的权利，而没有选择公民的权利。把自己塑造成为责任政府，然后拒绝公民的选择权利，恰恰说明政府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政府。尊重公民的选择权利，不是照抄照搬一个国家的选举制度，而是要根据中国的实际情况，尊重每一个公民的意见。如果政府要想保住自己的执政地位，必须充分考虑到选民的诉求，如果不断以所谓的国家利益、公共利益为幌子，损害个人利益，那么，这样的政党必然会对公众所抛弃。

    埃及虽然有定期选举制度，但是，埃及却没有真正的民主；埃及虽然颁布了宪法，但是，却没有尊重公民宪法上的权利。笔者的观点是，独裁者可以独裁，但是，独裁者的儿子必须为独裁付出代价。不论是突尼斯、也门还是埃及，都是在权力交接的重要关口出现了问题。之所以会出现政治动荡，是因为他们虽然在表面上实行民主，但在本质上仍然奉行封建专制主义，这种不上不下、不三不四的社会政治制度，甚至还不如沙特阿拉伯、科威特这样的封建君主制度，因为这些国家在宪法上确立了皇室统治的合法性。

    埃及显然不可能退回到封建君主统治时代，然而，穆巴拉克总统居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接掌政权，这是产生一切问题的关键。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非常简单，那就是穆巴拉克家族彻底退出政坛，让自己信任的内阁大臣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穆巴拉克总统愿意这样做吗？


    乔新生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廉政研究院  教授  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