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亚革命的性质和前景
张镇强
继突尼斯和埃及两国人民奋起推倒两国长期的独裁统治者本·阿里和穆巴拉克之后,地处两国之间的利比亚人民,也在2月15日发起了反对强人、怪人、最为疯狂的独裁统治者卡扎菲的运动。由于有“疯狗”之称的卡扎菲对人民的反抗采取了凶残的武力镇压,利比亚人民也不得不以武力对武力,暴力对暴力。由于邪恶绝对战胜不了正义,这个自称“王中之王”、统治利比亚长达42年的独裁者,毕竟违背历史潮流,在国内外很不得人心,反抗运动刚兴起半个月,就在国内失去大半个江山,陷入四面楚歌、众叛亲离之绝境;在国际上也处于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孤立境地。目前,他只据守在首都的黎波里等一部分地方,负隅顽抗。他的灭亡几成定局,指日可待。
所以,现在可以来评述一下利比亚革命的性质和前景了。
利比亚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宗教背景等与突尼斯、埃及等国有相当的不同。因此,对利比亚革命的性质和前景,国内外看法分歧颇大。比较值得注意的看法是,这是一场部族反卡扎菲统治的运动,而非人民争取民主自由的运动。香港大公网报道说:“利比亚国内的政治背景和国情与世界上所有国家都大为不同,该国所谓的骚乱其实是一场部族仇杀。”报道认为它是东部和东南部的部族如瓦法拉等几个部族联合反对西部的卡扎菲。“反政府人士的目的并非建立民主政府,而只是推翻卡扎菲的领导而已。从局势的发展路向来看,利比亚局势难免陷入混乱。”
笔者颇不苟同这一看法。不错,利比亚沙漠地带多,部族传统浓厚,但部族人不意味着不能生长民主自由意识,甘愿长期受专制独裁统治,听任他人支配自己的命运。利比亚北邻地中海,东西两头是埃及和突尼斯,两个邻国发生了震憾世界的人民反独裁运动,不会影响和波及到夹在它们中间的利比亚人民吗?不可能!据近日从利比亚返回埃及的埃及人说,卡扎菲的外国佣兵见到埃及人就杀,他们就是恼怒埃及人的反独裁统治运动引发了利比亚人民的反卡扎菲运动。何况,利比亚早已涌入几十万西方和亚洲各国的政、经、商、工程建设、打工人员等,这些人能不把自由民主理念带入利比亚吗?所以,说利比亚人民运动只是一场部族反卡扎菲运动,而非民主诉求,实在有点荒唐。
利比亚人民反卡扎菲运动,当然有部族的反叛因素和动力,但主导力量和主旨是反对卡扎菲及其家族对利比亚的长期独裁统治,目的是要建立一个世俗的具有普世价值的民主自由国家。的确,推倒卡扎菲以后,利比亚政治向何处发展,由于其政治、宗教、部族、文化和周边国际背景等的复杂性,具有相当大的不确定性,但笔者坚信主流方向是朝世俗民主自由发展。中间会有曲折、反复,最终还是会走向民主自由的。这是世界大趋势,任何力量扭转不了。两个有力证明是:人民反抗运动刚半个月,卡扎菲就陷入众叛亲离、四面楚歌,连他的表亲兼号亲视信达姆(Ahmed Kadhaf al-Dam)也辞职与之对抗,反对对人民血腥镇压,甚至传他的小儿子赛义夫·阿拉伯也已倒向反抗者一方,更不用说许多军人了;国际上几乎无反对声地一致谴责卡扎菲独裁统治和暴行,2月26日,联合国安理会15个成员国一致通过谴责和制裁卡扎菲政权的决议,连一贯同情和支持卡扎菲政权、素以不干涉他国内政著称的某些新兴国家成员也不敢对这一决议投弃权票而投赞成票。这足以证明,在奔向民主自由的世界大趋势大环境中,任何国家和政治势力都不敢公开同情和支持独裁政权了,以免落个反民主自由之诟名。
有文章称“一人一票下的民主,在中东几乎必然意味着伊斯兰势力上台。”此话的核心意旨是,伊斯兰教势力上台,必然是专制独裁,不会实行普世价值的民主。因此,埃及、利比亚等中东国家不能搞一人一票民主制。正如笔者在评论突尼斯和埃及的反独裁运动时所指,普世价值的民主自由是任何种族、宗教信仰和阶层的人(少数独裁专制和极权主义者除外)所向往和渴求的,是人的天性。有些人只是被强势权力的凶狠压制和阴险的花言巧语所蒙蔽而暂时无法表达罢了。一旦机会来临,人们必像火山暴发一样,冲破压力,奔流而下地要求民主自由。伊斯兰信徒也不例外。信力健先生谈的很好,“伊斯兰教倡导公平、公道、平等、清廉、协商、协议,而这些理念正是民主所包含的价值观。”有些人不断宣称伊斯兰教理念与普世的民主价值观相悖,是没有根据的,是与当前相当多的伊斯兰教国家具有运作良好的现代民主制度的现实不符的。
当代典型的具有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极极色彩的伊朗,形式上还是不得不采取一人一票竞选制,国内要求实行非政教合一的世俗民主共和制的呼声越来越高,连这个宗教极权主义的始作俑者霍梅尼的孙子小霍梅尼也公开反对他的祖父和父亲的遗志,主张在伊朗实行世俗的民主自由制度。
令某些认为在利比亚根本不可能实行现代民主制的论者难堪的是,卡扎菲的三儿子萨阿迪也说:“有人反对我父亲的统治是正常的。所有人都需要自由表达他们的观点。”他在2月23日对英国《金融时报》记者说:“我哥哥赛义夫(卡扎菲的二儿子)目前正在参与起草新的宪法(利比亚没有宪法,卡扎菲的意志就是一切)并将在不久公布于世。”不管这是不是卡扎菲面对人民起义的缓兵之计,退兵之策,起码他的儿辈也不得不承认现代宪政民主将是利比亚的必然选择。
贝鲁特圣若瑟大学阿拉伯文和伊斯立学教授、埃及耶苏会士萨米尔对梵蒂岗电台评论目前中东阿拉伯民主浪潮时说:“人们厌恶了执政数十年的王国或共和国,这些政权不给民主、自由、平等……这股浪潮已势不可挡……纵使他们对80年代东欧集团的巨变毫不知情,却知道他们有权利享有所有人的人权。”在回答后卡扎菲时期的几种可能性政坛时说:“这是一场人民运动,告诉世人:我们不要这些政府,我们要自由等……谁将掌握这些运动的领导权?是穆斯林极端分子?我认为不可能……九成的人称自己是穆斯林。人们宁愿说:每个人照自己的良心行事。”
由此,我更坚信,利比亚人民运动,表面上是反卡扎菲的独裁统治,实质上是全人类由突尼斯人民掀起的第四波民主化大浪潮的民主自由运动的一部分。它要建立的是新的世俗的(当然会带有较浓的伊斯兰色彩)民主共和国,而不是部族或宗教的新的专制或极权政权。即使再出现新的极权制政权,也绝对长久不了,人民会再次起来推翻它,直到建立普世的民主共和政权为止。广州市网易网友2月24日一语中的:“卡扎菲,这厮当初以革命的方式上台,赢得无尽的支持,独裁了那么多年,又以被革命的方式推倒。这说明,没有民主,革命迟早都要再来一次。”
继突尼斯、埃及之后,利比亚人民革命再次给人类许多良好启示,其中具有永久性的启示是:所有人都有物质欲望,都需要不断获得物质生活的满足,但更需要精神上的尊严自由欲望得到保障和满足。而两者的满足绝对需要一种政治和社会制度来保障。这种制度,迄今为止,舍现代民主以外,别无他途。对人的尊严和自由的保障尤其如此。
历史上,人们总是把任何国家发生的革命看作是被统治的大多数活不下去了,而要求推翻现有统治者的运动,原则上这没有错。但完全不提人民要求平等自由,反对专制独裁的心理诉求也是不全面不科学的,对处于现代文明的21世纪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实际上人在物质生活得到改善的同时,也要求精神上的自由和平等,而在物质上得到基本满足后必然要求在精神上得到更多的满足。因为精神上的自由和平等才是物质生活获得不断满足的根本保证。
这已在突尼斯、埃及革命中得到体现,在利比亚革命中表现更为明显。众所周知,突尼斯在“茉莉花革命”前,经济相当繁荣,政治相当自由,远超中国。利比亚在经济繁荣和国民物质生活享受上更远超突尼斯。利比亚是世界石油大国之一,人均GDP达1.1万美元,为中国的近三倍,有相当健全的全民社会保障体系。为什么还发生了人民要推翻最高统治者的运动呢?显然,不是因为人民活不下去了,而是人民痛恨统治过久的专制独裁者,痛恨这些统治者及其家庭长期垄断国家权力,大量积累个人财富(从美、英、瑞士等国宣布冻结卡扎菲的财产看,卡扎菲家族资产超千亿美元)穷奢极侈,使社会不公和不平等,侵犯多数人的尊严和自由。
这一观点的有力证明是:三国人民在反抗运动中,几乎没有人喊要吃饭,要生存等口号,而是反复强调最高统治者在位太久了,“四十年够了”、“该轮到人民一个机会了”、“卡扎菲,我们不要你了,离开利比亚吧!”等等;更能说明问题的是,穆巴拉克在下台前宣布给公务员加薪百分之七,卡扎菲更宣布给每个国民发放400美元,公务员加薪150%。但得到的回答仍然是他们必须下台,交出权力,离开自己的国土。(现在已不准他们出国,要留在国内清算他们)。
三国人民特别是利比亚人民运动证明,目前仍然流行的“穷”和“苦”是人民革命的根本动力,只要统治者改善人民的生活,关心人民的福利,革命就不会发生的论调已经不合时宜。这种论调的实质是把人等同于一般动物,有吃有穿就满足了,完全无视人是有灵魂的动物,需要精神上的慰藉和激励。这种论调很适合独裁者和极权主义者的口味。他们说,我们让你们有吃有穿,你们就老老实实听我们的吧,不要不满和反抗。这些统治者不仅自己以此来麻醉广大被统治者,而且收买一部分知识精英来制造传播这种论调,为巩固其专制政权服务。例如,卡扎菲一方面以每人每天发放1600美元的天价薪水组成一支强悍凶残的外国佣兵队伍来对付人民的反抗,同时又令其二儿子赛义夫伪装开明,既许诺要搞宪政民主,又大谈骗人的民主缓慢论:“民主不可能一夜之间完成,当你是一个穷人,非常饿的时候,这时有人给你大谈民主,你是听不进去的。民主不是汽车,宪政不是快餐,民主需要基础设施,需要改善人民的生活水平。人民的基本生活需求还没有得到满足的情况下,对挨饿的人来说,民主不是他们首先要考虑的。”
但是,赛义夫忘了,任何人的生活改善要靠自己的奋斗,统治者是不会真正关心被统治者的命运的,顶多对被统治者略施小恩小惠;他们主要关心的是自己和家族或共同利益集团的权力、地位、荣誉和穷奢极侈代代相传的享受。如何从被统治者身上搜刮更多的钱财。而争得民主自由正是被统治者防止统治者对他们作恶的唯一途径。“选票是穷人最宝贵的财富,”越是穷人越需要民主自由。一些知识分子和学者至今还在宣扬类似赛义夫的观点,一方面说明他们是一些脱离下层民众头脑空虚的人,同时表明他们正在自觉或不自觉地充当专制独裁者的帮凶而不知羞耻的人。
(转载本文请注明“中国选举与治理网”首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