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社会民主党危机，党主席宣布辞职

（瑞典）郭冬成

2012-01-23

　　一、瑞典社会民主党小史。


　　瑞典社会民主党危机重重，党主席尤虎特（H?kan Juholt ）于1月21日宣布辞职。这件事值得一评。中共统治下的中国，既没有民主主义，也没有社会主义。中国人民特别羡慕瑞典的民主社会主义，特别敬慕瑞典的社会民主党。

　　是的，瑞典向来被公认为社会民主主义的，或曰民主社会主义的，政治典范。而瑞典的“社会民主党”则是该政治典范的政党典范，该党为此十分自豪。1889年该党成立。1896年，首次得国会席位一个。1902年，得席位四个。1920年，首次赢得首相大权。从1920年到2006年的近九十年里，该党始终基本上主导着瑞典政坛。该党虽然有那么几个较短的时期失去政权，但始终保持着遥遥独大的地位。

　　从理念和政策上看，社会民主党在民主自由人权法制的正义理念方面，那倒与瑞典的其他政党大同小异，与民主世界各国的政党大同小异，比如坚持言论自由，集社自由，多党竞争，多元分权，公平选举，地方自治，等等。但在此前提下，该党强调社会主义（当然不是中共那一套了），比如强调分配上的平均主义，比如强调老少病残弱的高保障目标，比如强调瑞典全社会是“人民之家”。这些社会主义理想和目标，都是极为可爱的，是人类文明史上绝大多数古圣先贤所倡导的，是历史上所有穷人所梦想的。

　　这种理念落实在政策上，便是高税收高福利。百年来，瑞典的社会民主党政治家和广大民众一道，怀着坚定的信念，在民主自由人权法制的轨道上，与右翼政治势力（自由主义者和资本家）做政治斗争，逐步地化理念为政策，取得了伟大的成就。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前后，上述一切美好的理想竟然都实现了，而且是相当完美地实现了。不仅在政治经济社会方面成就惊人，而且在科学技术艺术体育方面也是傲然于世界。想想既有的诺贝尔奖、沃尔沃汽车、宜家家具、后来的乒乓选手瓦尔德内尔，等等等等。人们赞叹，瑞典的这种高福利制度，不仅十分人道，而且还十分有利于社会安定，有利于民主政治，有利于提升民族素质，有利于经济高就业和高增长。瑞典成了人间天堂。那个二十世纪，社会民主党自谓“辉煌百年”。

　　然而，近十年来，社会民主党越来越有危机，危机越来越重。2002年大选，社会民主党得票40%，算是好成绩，继续首相大权，（右翼的最大反对党“保守党”得票15%）。2006年大选，社会民主党得票35%，是九十年来之最低，失去首相大权，党主席佩尔松引咎辞职。而保守党得票率则升高到26%。2010年大选，社会民主党得票31%，选战又失败，党主席莫娜?莎琳引咎辞职，（保守党30%）。去年， 2011年3月，尤虎特（H?kan Juholt ）接任社会民主党主席。而今不到十个月，前日（2012-01-21）这位主席宣布辞职，是该党历史上在任最短的党主席。


　　二、该党主席的经济丑闻。


　　这位社会民主党主席的任职何以如此地短？从民意层面看，是尤虎特上任党主席以来，该党的民意支持率继续下跌，已经跌到了25%，还不知跌到哪里为止。那么何以民意支持率如此下跌不止呢？有两个因素值得注意。一是尤虎特的个人品质，这属于次要的。二是社会民主党的理念和政策，这可能是主要的。

　　从其个人品质看，是因为尤虎特的一件经济丑闻，具体点儿说，是涉嫌超额享受租房补贴。丑闻是这样的，2011年10月初，媒体报道他在2007年2月至2011年9月期间，作为国会议员，在首都斯德哥尔摩租有一套房子，依法报销了全额房租。可是，他的同居人也定居在该住房。按规定，他就应该上报相关当局，他就只能依法报销半额房租。

　　这件事本来不为公众所知，可是他当了社会民主党主席后，便成了更加众目睽睽的政治人物，这件事便被媒体挖掘出来了。涉嫌款额为16万瑞典克朗（约2.4万美元）。他赶紧退赔，并深痛检讨。他在各大媒体做检讨，在党内党外做检讨，在国会内外做检讨，跑遍全国各地几十个地方做检讨。他深深自责，由于疏忽大意，而犯下如此大错。看他被媒体追问得有口难辩，看他被反对党责难得焦头烂额，看他那天天向选民谢罪求情，那个样子让人看了实在可怜。

　　警方立案调查此事件，调查他是疏忽还是欺骗。若有证据表明是欺骗，那么他将被移交到检察机构，进入司法程序。还好，调查结论是，尤虎特的错误是由于疏忽，而不是由于欺骗，因此免于司法追究。


　　三、瑞典天堂里的问题。


　　如前所述，瑞典被称作人间天堂。可是天堂也有天堂的问题，尽管它与地狱的问题很不相同。高税收高福利政策，是瑞典天堂的成功之道，可也是瑞典天堂的问题之源。关于瑞典的税收和社保政策，读者专家们当然可以去做更专业的分析。不过，大众化的事实和道理则是很显然的。

　　高税收政策，顾名思义是劳动者纳很高的税，劳动者的实际的货币能力便大为降低。高税收的潜在问题是降低劳动者的劳动意愿。一般说来，在下列四种前提下，劳动者对高税收是有较高的接受程度的。第一，经济增长率很高，劳动者纳税后的货币能力仍有稳步大提升。第二，劳动者能看到公共服务和公共福利在提升，是与他的纳税量成比例的。第三，社会处在大危机中，比如战争和饥荒。第四，人们怀着强烈的人道理想情怀。

　　而这四种前提，在二十世纪八十、九十年代的瑞典，是明显地淡化了。九十年代以降，瑞典的工业更是争先恐后地转移到比如中国，那里有无穷无尽的、毫无人权的、特别能干的，特别廉价的劳动力。这就使瑞典的经济情势更加严峻。瑞典政府当然不能强制企业留在瑞典国内，但是它可以降低所得税，以抑制劳动者的涨工资诉求。它可以降低雇主承当的社会保障金。它可以降低种种税负，等等等等。光是降税这一点，就使社会民主党十分被动。而降税则正是右翼政党的主要政策思想之一。

　　再说高福利，这固然实现了广大弱者和穷人的美好理想，可是这也诱惑了人性中的某些弱点。既然有工作与没工作，其收入都差不多，哪么他何必要找工作呢。既然勤奋工作与磨洋工，其收入都差不多，哪么他何必要勤奋工作呢。既然小病可以免费大养，哪么他何别要小病小养呢。既然多生孩子与少生孩子，其抚养费基本都由国家掏腰包，哪么她或他何必要考虑少生呢。

　　如此等等，高福利保障了弱者和穷人，却也养出了许多懒人，养出了许多病人，养出了许多残疾人，许多人小病大养，无病呻吟，就好像中共的退休老干部那样。很显然，瑞典政府需要强化福利审核制度，降低福利标准。这一点又使社会民主党极为被动。而右翼政党则虽然嘴上不直说，但选民都心知肚明，右翼政党就是要降低福利。你说你没钱，你可以去工作嘛！你说你有病，但那病会好的嘛！你说你有残，但你干不了这个可以试着干别的嘛！你说你什么也干不了，只能闲着，那你就闲着吧，政府也没有多少钱给你白花！如此等等。

　　上述问题都是与高税收高福利政策直接相关的。还有其他一些与此政策间接相关的问题，比如巨额国债问题，移民问题。此处且按下不论。


　　四、社会民主党内的巨大意见分歧。


　　上述福利社会危机，引发了社会民主党自上而下的巨大的意见分歧，引发了激烈的内部争论和派系斗争。争论涉及到该党的传统理念，该党的历史定位，该党的政策走向，等等。该争论可以归结为，应该固执本党的传统理念，还是应该跟随时代的变动潮流？

　　假设以变而求生存，哪么本党究竟应该左转，还是应该右转？如果右转，哪么本党不是和敌对的右翼政党靠拢在一起了吗？哪不等于自我否定吗？我们还怎么能称得起是“社会民主党”呢？

　　那么我们就向左转吧。可是，左边已经有一个“左党”（前“共产党”）。左党是个边际小党，它可以得个新领袖，少少向右转，蚕食我党的左翼，从而提升其民意支持率，是上升。但我社会民主党若左转，能有什么东西可蚕食？那里分明没有出路嘛？

　　看来既不能左转，也不能右转，那么好了，我们就固执本党的传统理念，来它个以不变而应万变吧。可是，我党连连败选，十年来民意支持率一跌再跌再再跌，简直没了底线。反观右翼政党则连选连任，民意支持率日升日升又日升。我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吃老本，束手无策地等灭亡呢？

　　这个理念政策之争论，还部分地包含有选战策略之争。争论如下，我社会民主党究竟应该与“左党”和“环保党”保持怎样的关系呢？应该与他们结成影子政府联盟、联手出招、争取选民嘛！那怎么能行呢？屈大驾而就小尊，还属小问题。大问题者在于，我们不是在上届大选中试过了吗？那简直是一伙原教旨主义楞头青，很难与他们达成一致政策嘛，他们没有助长了我党的政势，反而拉走了我党的选票，还降低了我党的声誉。可是可是，形势不饶人啊，没有那两个党来合作，我们不是更无希望夺回政府宝座吗？好难办啊好难办，与那两个党，既远不得，又近不得，又拿捏不得……。

　　各路诸侯，肃静肃静。秘书长高声宣喝，让我们且放下这一大堆问题，来个更当紧的问题：谁来接任我社会民主党主席呢？还有，是按照老规矩关门协商推举，还是开个新规矩公开竞选？

　　看官大鉴，毕竟瑞典社会民主党如何选举党主席，选谁来做党主席，正为全瑞典最热门之政治话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全文完）

　　2012-01-23 瑞典

　　附：1994年大选，瑞典社会民主党得45%的选票，（第二大党即右翼的“保守党”得票22%。），社会民主党遥遥领先，夺回首相大位。1998年大选，社会民主党得选票36%，七十年来的最低点，（保守党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