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胜坝——毛时代的最后岁月》(第三章6-8)
甲板
(6)
那一晚与晓文长谈后,他决心与柳条儿谈一次了。他一直无法确定自己与柳条儿的关系,感情与关系不同,感情是感情关系是关系,再深的感情,若没有确定的关系,不过是空中楼阁,关系是感情的桥梁,他需要确定关系,让感情能够达到彼岸。
怎样与她约会,约会在哪里让他颇为思量了好些日子。
宿舍楼在珠儿潭,珠儿潭与素有世外桃源之称的西溪相连,西溪水道纵横,田塘相连,桃红柳绿,农舍点点,一派江南田园风光。他常常与晓文在这里散步,伴随着荷萍垂柳,脚踏野草软泥的小路,闻着随风而来的馨香,感到做人的快乐与大自然的恩惠,约会在此是再好不过了。事实上他每次在这里散步都会想到,假若有一天与她一起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伊甸园了。
对她的感情让他感到超过同学间的友谊,是在帮着她试针的那几天,几个月的劳动锻炼,让他从一个小男生成熟为一个大男人了,对女性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少男少女时的朦胧的意识清晰为爱,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书上所说的恋爱。
当收到她的信时又惊又喜,学校时的那种朦胧感情通过信中的文字变得可以触摸了。如果说以前是露,那么当太阳出来时它就干了,而现在是一颗看得见摸得着的树苗,它可以长成参天大树,只要有阳光雨水。
给她写信,信写得很艰难,实际上这封信至少写了七八遍。信是这样写的:
“已是早春了,风变柔和了起来,池畔的柳枝上已绽出了绿芽,珠儿潭的池水清晰了起来,你知道沿着珠儿潭小道走去就是西溪了吗?
那一片水汪汪的湿地,农舍田畈在其中,我常常倘佯沉浸其间,把自己幻想成水中的一条鱼,水田的一只蛙,路边的一颗草,但那是一条孤独的鱼,一只离群的蛙,一棵向隅而泣的草,我的心中有一种赶不走的寂寞与惆怅。
你曾经给我过慰籍,如同春风化雨,我的心荡漾起了阵阵涟漪,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书上所说的爱,我甘之如饴,饭里,茶里,梦里都是你。但初尝滋味,心就苦涩了起来,坐卧是苦,呼吸是苦,心里是苦,难道伊甸园的果子,有甜必有苦吗?
这段时间我觉得我们之间莫名其妙地疏远了,我知道我们之间一直存在着一条鸿沟,这条鸿沟不是你设的,也不是我设的,而是我们这个时代。
我感到我们之间有一把刀要落下来,这把刀就像希腊神话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在我们的头顶上,我像一个等着判决的囚徒,我受不了等待的折磨,还不如快快地来一个了结。码头工人常说: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周未的黄昏,我在珠儿潭的柳树下等你。你不必回信。你不来,我也明白你的意思。”
此致!
老同学继景
这封信的完全没有按照前一封信,带着革命的文风,而借景喻情,又以希腊神话的故事来表现心境,最后借用了码头工人的语言,完全是一种杂侩,这样一种杂侩式的文风,也反映出他当时杂乱无章的心情。
当他把写好的信塞进信封,贴好邮票,丢进邮筒里时,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写得最臭的文字。
珠儿潭有几株枝杆虬曲的老柳树,树杆一直伸展到了水面 ,因常有人在树杆上爬坐被磨得滴滑。他一蹬腿坐了上去,双脚挂在水面上。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此时良辰美景,他却无心欣赏,心中忐忑不安,远远地他看到一个人影向这边移步过来,夕照之下人影模糊,男女难辩,但他肯定是她来了,她有一种独特的走路姿态,轻飘。
她如约而至,相视一笑,没有说话便沿着田畈向西溪走去,田畈路窄,时而并行,时而前后。田畈中散落着农舍,桑林,竹园,染着西天的晚霞。
一路无话来到西溪,一汪汪的池水与河道纵横交错,纵横的河道,镜泊般的池塘,一石一阶的小桥,一墩一板的栈桥,远处的群山绵延起伏,青山黛色,美不胜收。
“真美!西溪离我们这里这么近,还是第一次来。”
这是她说得第一句完整的话。
她穿着湖蓝色的翻领二用衫,一条灰色的盖着脚背的宽腿长裤,见出她修长的身材来,两条细长的发辫一前一后,增添了青春的姿色,霞色的光线打在她的身上,产生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光影,这种光影只要她稍稍扭动一下身体,就会产生奇妙的变化,像是万花筒一样无穷无尽。在这美景美人的良辰之下,他的心升腾起一种审美愉悦来,但一下子,又像一阵风一样跑得无影无踪。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你约我来自然是等着你说。”
她的话音冷若冰霜。
当他再一次抬起头来看她的身影时,刚才那彩色的光影,已近乎成了一个灰色的贴在窗户上的剪影。
“我想听一个说法,为何这段时间对我这样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好聚好散总要有一句话。”
他鼓足勇气把逼在心里话说出来了。
“我们间也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就是同学,同事,熟人”
“熟人?我们是熟人。”
他不由得浑身颤栗,甚至有些愤怒了。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把他们之间定义为熟人,他感到自己纯洁的感情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湿地中几只鸭子扑嚓扑嚓地扑打着翅膀,发出几声嘎嘎的叫声,从芦苇丛中飞掠而过,声音凄凉。一种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心中那美好的令人陶醉的初恋情感,竟是如此地脆弱不经一击。它是那么地短暂,短暂的像一场戏,还没有正式开场就匆匆地结束了。
“回去吧。”
他感到撑不住自己这一百多斤的身体,仿佛二百斤的大米包压在身上,脚下是晃动着的跳板。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我约你出来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我可以离你远一点。”
他走远了几步,西溪有不少桑树,落了叶的桑树光秃秃的,他靠在桑树上。夕阳只剩下天边的残晖,如同一抹血丝,月已升起来了,染着残晖的月光。让周围的景物显得光怪陆离,这样的景观是他从前没有看到过的,突然之间从这景物中观到了自己的心境,他可怜起自己起来了。他的二手挟在腿缝中,因着沮丧失落不停地搓着。
夜风带着寒冷,让人不自禁止地战栗,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微弱的抽泣声时断时续,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鸟的呜咽,他想过去安慰挪不动步眼睛却湿了,他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她。
良久,呜咽声停止了,月的光亮中她掏出手绢,他也提起手臂,眼睛已湿如沼泽。
“走吧!”
她低唤了一声,声音轻的犹如一片叶子的抖动。
回家的路上,他们一前一后,她在前他在后,始终保持着距离。此时,凉风飕飕,新月迷蒙,田畈小径泛着苍白的光亮,池畔柳树沙沙之声如泣如诉。
忽然他想起李白的一首诗来;
“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少年时代熟读的诗,此时此刻才有了刻骨铭心的感受。
(7)
接到信,她知道这是迟早的事,这段时间她一直被感情,良知折磨得夜夜失眠。
一个月前,刘阿姨代表领导找她谈了一次话。下班前刘阿姨笑着对她说,小柳耽误你一点时间,有几句话要对你说。她没当一回事,心想不过是医务所的一些杂事吧。
医务所忙都忙在上午,到了下午看病不多了,不过是一些三三二二换药,打针的事儿,四点以后基本上就没有病人了,这个时候开始搞清理做卫生或者盘点药品。柳条儿与小红是新进来的学习生,自然做了卫生的工作。一天下来针药瓶子,换下来的纱布之类的东西还真不少。除此之外就是拖地板抹桌子,下班前的这一个小时到是成了实实在在的清洁工。医务所一直打报告想配一个清洁工,领导认为有了清洁工,医务所就成了老爷卫生部,影响不好没有批准。
林菩萨与小红脱下大褂准备下班。
“咦!你还不走。”
小红一边脱下大褂把它挂在墙上,一边回头对她说。小红不算漂亮,但她的那双带着双皮的眼睛带着几分妖娆,工人们说放出光来能电死人。鬼知道也许她靠的是这双眼睛才分到医务所来的吧。
“刘阿姨找我有一点事。”
“哦!”
她眼眸一滑,诡诘一笑,好像知道什么事似的。
刘阿姨关上了医务所的门,刚拖过的地板还沾着一颗颗珍珠般的水迹,没有了病人,医务所显得清静空荡。
“小柳你坐下。”
刘阿姨的语气充满了长辈的关怀,她拿起桌上的热水瓶倒出一杯水来放到她的面前。这让她感到意外,与刘阿姨整天在一个屋子里,是不需要这样的客套。
“刘阿姨。”
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想起了刚才小红冲她的一笑。
“到也没啥的大事,问你一个人问题。”
虽然刘阿姨还没有明说,她已经知道要说什么了。个人问题指的是恋爱与婚姻。组织上对职工的恋爱与婚姻通称为问题,关心你的时候,就会说个人问题该解决了吧,要不要组织上帮你解决。她想是不是刘阿姨为她介绍对象,这种事单位里是常有的,刘阿姨又是一个热心人。
“刘阿姨你要……”
刘阿姨一听就知道她错会了意,就直接了当地奔主题了。
“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最近群众反映你与德胜坝的装卸工张继景很好。”
她没有想到她与张继景的关系刘阿姨也知道了。她想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那一步呢。她听了既有一种甜蜜,也有一种害羞,更有一种不安。
“我们是老同学他是医学世家出身,分到医务所后为了提高业务,向他借些医学方面的书之类的。”
她没有好意思把练针的事说出来 。
“这个很好,你的医学知识也提高得很快。不过你与他的关系嘛!”
柳条儿听到这里脸红了起来,头都埋了下去。
“刘阿姨看你说的。”
“这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年轻人谈恋爱没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嗯,嗯。”
“小柳啊你也不要瞒了,阿姨是过来人,这段时间看你的情绪就知道你在恋爱了,这个年纪谈恋爱也没有什么不可,阿姨这个年纪都已结婚了,不过党现在提倡晚婚晚育。”
听刘阿姨这一说,她还以为刘阿姨劝她不要太早结婚呢,即刻轻轻松下来,她与继景的关系还远远没有到嫁婚论娶的程度,不过她确实感到自己是在恋爱了。
“刘阿姨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快结婚的。”
这么一说,知道她又误解了意思,看来只有把话说明白了。
“小柳,你可能误会了阿姨的意思,我是想告诉你谈恋爱也要考量政治,政治上的门当户对很重要,直接影响到一个人的前途。”
她的脸暧间苍白的象一块沙布。
“刘阿姨,我与他……”
她没有让她把话说下去。
“小柳,阿姨看来你与张继景是天生的一对,他是一个很好的青年,要不是家庭成份早就到医务所来了,分配的时候我向领导提过,领导上明确地表示可以教育好子女不能在医务所这样重要的岗位上。后来我也了解到你与他的关系,又一直没有机会与你说。现在你与他的关系引起了领导上的重视,领导让我来找你谈话。你是单位培养的对象,你的恋爱与婚姻也就不是个人的事了。领导的意思很明确,要你与他保持一般的关系。”
柳条儿没有想到,个人的感情领导上也会来管,虽然她与他还没有发展到与他们说的那种关系,但她感到心里最美好的东西突然之间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撕碎了,她细长的身体躬伏在案桌上哭了起来。
刘阿姨看着她哭得一起一伏,心里有些软了,她也不忍心由她亲手来拆散这一对在她看来相当般配的恋人,但这是领导上交给的政治任务,不得不这样做,想到这里硬起心来。
“小柳你要理解领导上的关心,张继景的家庭不是一般的政治问题,父亲是国民党军官历史反革命,母亲畏罪自杀,你知道自杀是什么性质,那是世仇份子,这样一个家庭如果成为你的一部分,那么就要重新考虑你的工作了。”
自杀是世仇份子,刘阿姨也是刚刚从李副书记这里听来的,也吓了一大跳,想想当时不明就里还提议让这个小青年到医务所来,这是多么严重的政治问题。
刘阿姨后面说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清,象呼啸而来的火车把她的耳朵震聋了,只有嗡嗡的声音。
“我也不愿做棒打鸳鸯的事,这是为你的前途好,领导还告诉我最近有政策,要选送一批工农兵到大学深造,组织上正在考虑人选。如果你答应的话,医务所会推荐你,大学毕业了回来当医生。”
读大学当医生。这二个词象箭一样穿透了她的心。这不是丘比特的爱情之箭,而是名利之箭。她抬起了头眼前豁然开朗。刘阿姨拿了一块纱巾给她擦脸上的泪水。
“小柳你好好想想,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柳条儿抬起头来看到她擒着泪花的眼睛,掠过一道闪光,她知道已经说动了这个女孩。
柳条儿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干部家庭,父亲是单位的支部书记,文革中稍许受了一点冲击,便成为造反派推出来三结合的干部成了革委会主任。她分到单位被领导看上,培养为医务人员与父亲的身份不无关系。当这位老同学因家庭成份被分做装卸工时,她就隐约地感到她与他之间存在着一条沟,但因着青春恋情,这种隐约的感觉被撂在了一边。
领导上让刘阿姨找她谈事出有因,有人在领导耳边嚼舌头,挑嘴儿,这个人是一直暗恋着柳条儿的党委秘书细眼。
细眼在学校二届生中少数几个知名学生,进校不久就与几个老三届的红卫兵搞在一起,当老三届上山下乡后,他就成了学生中当红人物。学校有一个在文革中产生的机构“政工组”,由工宣队校革委会领导。细眼能写批判文章便进了政工组。那时政工组的还有继景,细眼因继景的出身处处为难他。
学校开始分配时,细眼高调在校园贴出“一颗红心二种准备”的决心书,他并没有像许多同学那样去了农场,农村,边疆而是留在城里,后来才知道他早就知道这次分配方案,家中有兄弟姐妹下乡上山的便可以留城。
留城分到工矿企业既有令人羡慕的钢铁,机械,电子这样的大企业,也有集体所有制的小企业,更有象运河码头这样吃力气饭的单位。细眼为何没有到那些令人羡慕的大企业而到码头上来呢。这里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当时单位与学校联系,交通局的人事科长来学校与负责分配的工宣队长接洽,正好工宣队长不在他接待了。那位人事科长见他待人接物有礼有节,说起政治来头头是道,又在学校政工组便有了爱才之心。便说你愿意来我们交通系统吗?这次分配政策规定都是当工人,但交通系统有一个单位运河码头急需文化干部,例外获准可以在学生中选一几个当干部的,你如果愿意的话我将你放到运河码头。一听分到单位即刻当干部,细眼二话没说当场作了表示。细眼当党委秘书可以说是在分配前已内定。
细眼到了码头注意到分在医务所的柳条儿,整个科室只有三个女同学,一个在党委做打字员赵宏丽,二个在医务所柳杨与小红。柳条儿在学校时他并不认识,三个女生中无疑她是最有气质的。每天上班下班进进出出,买饭吃饭他有意无意和她在一起说说话,开个玩笑,又抽个空到医务所看个病配个药的。他想以我党委办公室秘书的身份找你,不该有什么问题的,虽然他用尽了噱头依然没有获得芳心,对他始终客客气气。他很快了解到他的情敌竟然是与他同在学校政工组的可教育好子女,被分到德胜坝的装卸工张继景,不但让他失落,更感到自尊心受到打击,难道我还不如他。他气不打一处来,一状告到了党委。
改变柳条儿对继景态度的还另有一人,这就是党委办公室的赵宏丽。刘阿姨与她谈话的当天晚上就找了赵宏丽,她需要有一个倾诉感情的地方。就像赵宏丽需要在她这里释放情绪一样。
宏丽有一付讨人喜爱甜润的脸蛋,有超出年龄的风韵,身体丰满如同成熟的少妇,说话有些嗲声嗲气。她被领导看中主要是政治上的原因,三代血统工人。在分到码头上的女生中,翻遍档案政治关系上找不出一点暇疵,人有长得漂亮的女学生也就他一个,她几乎成了不二的人选。然而她并不满意这一份工作,她更想当一个好工种的工人,开车床,开汽车。她说要由着她选,她要当司机。
大凡脸蛋儿漂亮的女人都不聪明,她被安排打字后,领导很快发现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打出来的字错误百出,原因是文字能力太差。党委书记王连举看了她打的几份材料觉得是一个问题在党委会上提出。李副书记认为,文化程度与政治觉悟相比,政治更为重要,现在批判林彪反党集团,常常要接触到一些绝密文件,如果政治上不可靠泄露出去那就是重大政治事件,至于打字错误在印刷前多校对几遍就可以了。常委们并不觉得有理,但李副书记是局里下放的干部,虽是副职但行政级别比王书记还高,也不好驳李书记的面子。常委们同意李副书记的意见还有一个原因是,赵宏丽虽然来了没有多少时间,与干部个个关系都好得不得了,大家都乐见有这么一个漂亮,又有些傻乎乎的姑娘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
李副书记这么器重赵宏丽,是他对女人的老毛病,赵宏丽一身惹火的身材,自从看到她的那一天就有了想头。刚开始借着工作谈话,在她身上蹭一蹭,她也不在乎,胆大了起来,摸摸头,捏捏手的,最后到摸了胸。
李副书记刚开始对她捞手舞脚,她懵懂懂的,直到把手放在了她的胸上,才意识到这是男人对她的性侵犯。她捉着他的手说要告诉王书记。李副书记毕竟是情场老手,对付这种未经世事的小女生绰绰有余。
他那双与他身体一样细长树枝般的手,并没有从她的手中挣脱,好像还很享受的,她的手肉嘟嘟的又细又嫩。
“这种事,你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反而自己把名声弄臭了不好做人。”
他说话扭着身子,女式女样的。
她听了气得浑身哆嗦,没有想到这个可以作自己父亲年龄的书记竟然是如此地厚颜无耻。但看李副书记那张嬉皮笑脸,瞬间又变得严肃的脸,好像做坏事的不是他而是她,他好像是在教育批评一个犯了错误的下属。便有些惶惶不安起来。是啊!说出去,怎么会相信他一个堂堂的书记会做这样的事。
老于世故的李副书记从她不安的表情上看出,知道被唬住了。
他把尖细的声音放得非常地温和。
“小赵啊!以后提干加工资都是小事。”
说完好像对下属布置完了工作一样,不急不慢稳步地走出了机要室,随手关上了门。
看着李副书记好像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走出机要室,确实让她崩溃了。如果说出去真的是不会有人相信的,摸一把反正也不会少一块肉,有了书记的庇护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机要室在党委办公室后面的小屋子里,进进出出都锁上门的,机要室除出档案柜就是她一个人,给李书记提供了方便。摸胸后李书记就让她写了入党申请书,他是入党介绍人,不久她已经是预备党员了。作为党委的机要打字员,入党是按理顺章的事。当然李书记对她更是上下其手。
当她把刘阿姨与她的谈话对赵宏丽说完,哭得已是一个泪人儿。
她俩坐在宿舍的床沿上赵宏丽搂着安慰她,她感到她的身体的丰满,她从来没有被男人搂着过,也没有给女人这样搂过,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看你伤心难过成这个样子,我也不好劝你什么了。我可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男人。”
她拍着哭得肩膀还在一耸一耸的她说;
“不管这样总是前程要紧,我与你说的都是掏心的话,我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要与他好下去,医务所呆不呆得下去都很难说,领导已经有这个意思了。”
“我觉得对不起他。”
“对不起什么?喔哟我到想起来了,那天我在这里撞上他,看他那傻痴痴的样子,你们孤男寡女没有做坏事吧”
“看你说得这样没羞没臊的。”
她抡起细臂捏起小拳头在她的身上打了一下,破涕为笑了。
“当真没有骗我,亲个嘴,吻个香,抱一抱,搂一搂总有吧。如果没有,那么搀一搀手,挽一下胳膊总是有的。”
“你真坏,把我们想到哪里去了。”
“我不相信你们连手都要没拉一下。”
“真的没有。”
“向毛主席保证!”
“向毛主席保证!”
“既然如此,也不存在伤害不伤害的,拉一下手的事情有都没有做过。那算什么事,有什么分不分得开的,哎呀!我的小祖宗!”
她抡起肉嘟的拳头在她身上又打了一下,两个人你来我去地闹了一下。稍停她说;
“感情不是关系吗?”
这样说时她自己也没有把握,她对继景的感情算不算是恋爱。又时觉得是,又时觉得不是,实在作不出判断,每到这个时候她的心情就烦躁起来。
“看你与他接触多了也成书踱头了,感情看不见,摸不着,心里想想的事怎么好作数。”
是啊!心里想想的事,她这样一想到是释然了。虽然她无数次地想过与他亲嘴,拥抱,把自己整个儿的埋在他宽阔的胸怀里。
“真是心里想想的事,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知道她被说动了,拍拍她的脸蛋亲热地说;
“看,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不知到有多少男人喜欢呢。”
“看你说的,我心里难过你还拿我开心。”
“我就喜欢与你开心。”
“那你今天不要走了,陪陪我好吗。”
“你想我留下来,我自然不走了。”
工人都要早起,九点的光景整个宿舍已寂静得悄无声息了。
柳条儿站起身来,铺开了床上的棉被,细碎小花的被子干净沾着香味,枕头洁白蓬松。柳条儿与小红是一个房间,不过小红从来没有住过。
赵宏丽解开了衣服上的扭扣,露出丰满的身体来,她的乳房是那么地饱满,像是要从内衣中崩出来一般,自己的身体却纤细了的像一个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小姑娘,她不禁偷看了她一眼。
她们钻进被窝并肩躺在床上关了灯,窗外的月色淡淡地洒进房间,她们谈着心中的秘密,谈着恋爱,谈着男人,说到精彩处还不时地打闹一下。大凡女人谈到男人时,她们的关系一下子就会亲密起来,成为闺中密友。
柳条儿终于作出决定不与张继景来往了。这个时候正好收到他的来信。
(8)
101工程经过二个多月的大汇战终于结束了,码头上也恢复了原有的节奏。这次任务德胜坝码头得到了部队的嘉奖,一面锦旗挂在三砍书记的办公室,锦旗上写着:
“码头工人不怕苦,军民齐心完任务”
落款是101工程指挥部。
这次汇战有三个人被评为积极分子。第一个是甲级班的毒头王班长。第二个是朱班长疙瘩,另一个就是郎中继景。郎中是哈哈坚持推荐的,领导上的意思是给哈哈。继景自从那天调度室看病,发了一通对感冒的宏论,不知被那个人称为郎中就此叫开了。
德胜坝得到部队的表彰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不但公司重视,连交通局也相当重视,要德胜坝写一个会战101工程的报告,这个任务三砍自然交给了晓文,晓文得以休息了几天,妙笔生花,扬扬洒洒地写了近五千字的报告,报告中把可教育好子女张继景在工人师傅的教育感召下带病工作,写得细致入微十分动人。德胜坝为此获得了年度交通局先进单位的称号。张继景也得到局领导的口头表扬,表示这样的教育好子女要培养为典型。三砍对继景也另眼相看,同意了哈哈的提议,任命张继景为副班长。
101工和结束后,直到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到了杭州,工人们才知道他们苦战二个多月的101 工程是为了让美帝国主义总统的大型专机可以在杭州机场起落。
三砍在表彰会上,唾沫四溅地说;同志们我们德胜坝光荣地完成了党交给我们的任务。美帝国主义头子举着白旗来到我们中国,我们码头工人也有一份功劳。
码头工人也都为自己的活儿与美国总统沾了边而与有荣焉。晓文想既然美帝国主义头子是到中国投降来的,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地为他扩建机场,开着空军一号总统专机来显摆,听说那架飞机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肚子里还放得下好几辆汽车,尼克松的防弹车就是从飞机肚子里吐出来的。这架飞机从美国一口气飞到中国都不用加油。
美帝国主义总统访华,国家的形势到是起了很大的变化,这段时间他收听美国之音的干扰声也小了许多,美国之音还开办了《英语九百句》的学习节目,由一个叫何丽达的女士主持。继景自小是有英语基础,父亲对他说有了英语走遍世界都不怕。现在每天跟着美国之音学习。
1. Hello! / Hi! 你好!
2. Good morning / afternoon / evening! 早晨(下午晚上)好!
3. I'm Kathy King. 我是凯西金。
4. Are you Peter Smith? 你是彼得史密斯吗
为了练口语,每天都会对晓文来几句英语,还逼着晓文英语回答。晓文对此并不感谢兴趣。
节目是在晚上的八点半,一到做夜班就失去了机会,他希望晓文能够听,写下来给他,晓文搞了几天就放弃了,他说又去不了外国,学他作啥,还是继续收听新闻,从新闻中发掘形势的变化。
继景自从与柳条儿在西溪分手后,几乎被感情压垮了,他感到了书上所说的失恋是何种样的感觉。好在他很快找到了学习英语这个止痛良药,他以疯狂的学习来疗他的失恋之痛,仅仅几个月,他恢复阅读简单的英语书籍了。
柳条儿自从西溪与继景正式分手后,一心准备读大学了,她找来课本复习,每次复习又想到了继景,如果不分手他会是我的辅导老师。但不知为何读书的消息一直没有下来。刚开始她想是不是国家政策又发生了变化。她开始关注政治信息,医务所有二份报纸一份是《人民日报》,一份是《之江日报》。这两份报纸是给等候看病的职工看的,她每天下班就把这两份报纸带回宿舍。
赵宏丽与柳条儿最近是形影不离,以前柳条儿隔三差五地回去,因赵宏丽在宿舍她也不回去了。赵宏丽家中兄弟姐妹多,住房紧张基本上住在宿舍,虽然公司离宿舍不远,两人上班下班都出入成双
“你最近怎么啦,关心起政治来了。”
她对着将报纸展开遮住半个身体的柳条儿说。
她唏哩哗啦地收起报纸,扔在桌上。
“没有事随便便翻翻。不像你在办公室看报就是工作。”
“我是不看报的,每天打材料都打的昏头脑胀还看什么报纸。”
“你可不能这样说啊,已经是预备党员差不多要转正了吧。”
“还早,要一年的预备期。”
“据说培养的党员中你是唯一的女党员。”
“你想不想做党员。”
“党员到是不想,我这个人思想落后,不过,不过。”
“不过,不过什么呀,说话怎么吞吞吐吐。”
“怎么现在上大学这个事没有消息了,不会政策有变吧,你到给我打听打听,我这二天复习的心思都要没有。”
她一直想让赵宏丽去给她打听打听,又怕嘲笑她急齁齁的样子。
“你呀,我就知道一心想读大学,如果不是为了读大学,你还不会与他分呢。”
“看你说的。”
赵宏丽的话戳着了她的心,她觉得这是一件人生最不光彩的事。看她的脸色有变,知道说到了她的痛处就不往下说了。
“好的,我去打听一下,这段时间到是没有说起读大学的事。不过我告诉你,复习不复习不重要,读大学的选择标准是思想好,出身好。”
赵宏丽脱掉外衣准备睡觉,她的身体越来越丰满了,胸前的两垛肉呼之欲出。
“你看看我刚买的胸罩怎么样,带蕾丝边的。”
她耸了耸胸带着得意。
柳条儿对赵丽宏的这对大奶子一直耿耿于怀。
“好看到是好看,不过也没有人看到。”
“你不是人吗。”
“我又不是男人。”
“你也会说荤话了有进步。要不星期天我陪你去买一只,在第一百货公司,现在不比从前有些花样可挑了。”
“我买了也没有用那像你。”
她低下头瞄了一眼自己的胸,平展展的,只有二粒乳头如草莓般的坚挺着。
“做太平公主也很好呀,像我这样,男人的眼光老是在我身上溜来溜去的,多不自在。”
“太平公主,这种乱七八糟,糟蹋人的话你也想得出来。”
“又不是我想出来的,外面都是这样说的。”
“那么像你这样的大胸又是怎么个说法呢?”
“你呀!你呀变坏了。”
“有你这样一个室友能不变坏吗”
“哎哟哟,到怪我的不好了。”
“当然怪你罗,不怪你怪谁。”
她嘟囔起樱桃般的小嘴,做出撒娇的形态来。
“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还当真有呀!”
“当真!”
“告诉我,告诉我,你敢不说,你说了我,不说自己太不公平了。”
她几乎有点吭奋,抡起拳头来要打。
“看你这把瘦骨,好!好好!告诉你。”
说着她把头靠过来,嘴中吹出热气,撩动在她的耳际,她又感到了那种异样的感觉。
“胸前伟大。”
“啊哈!”
她按着肚子弯着腰,差一点没笑晕过去。
“这个东西也可以说伟大。”
突然她紧张了起来 ,这可是忌讳犯禁的,伟大怎么可以用在这个东西上。
连忙打住,脸色煞白。
“你怎么啦 !”
看她一副惊慌的样子。
“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伟大不伟大的。”
她在她耳边嘟囔了一下,她也立时变了颜色。
关了灯睡下去,一会儿赵宏丽发出舒展均匀的鼾声,呼出浓重潮热的气味,这气味来自身体的深处。她很是羡慕赵宏丽那没心没肝地呼呼大睡。她睡不着,双手交叉着放在微凉的胸前,薄薄的身体没有多大的热力,唯一有想破了头的脑门发烫,读书的事让她辗转反侧,直到天将放明才昏昏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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