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世界的尽头
陶洛诵
45年前,我写下一本薄薄的自传体小说“留在世界的尽头”,现在提笔重写,竟比当时的处境更困难了!
那时候,我刚刚考进中国人民银行北京市分行电视大学,才从十年文化大革命走出来不久的我,发现胸中有许多人物和事件往外跳,让我不顾一切在学校一间空屋子夜以继日奋笔疾书3个月,写成“留在世界的尽头”第一稿。
最近,中国与世界的局势都很动荡,我也不知得罪了谁,电脑写作充满麻烦,不断花式骚扰,寸字难写,写成的转眼丢失,可能研究透了我,专杵我的心窝子,在我的爱情文章上下手,删除刻骨铭心之作,可恨之至!
所以,现在的写作情况远比45年前险恶。写作是作家的生存方式,就像农民热爱土地,工人热爱工厂,作家热爱文字,写是生活生命不可或缺的部分,像吃喝拉撒睡一样自然!
写是我的第一需要,如果有读者花时间看了,我希望不是浪费他们的生命。他们看到的是我亲身经历的历史,一个单纯的女孩的成长,在蜕变成一个成熟女人过程中骇人听闻的可怕过程。还有我挚爱的亲人、朝夕相处的同学、难忘的生死之交朋友。
第一部
第一章
万事起头难,只要开了头,万事都好写。目前的形势的感觉像极了半个多世纪前中国文化大革命前,所不同的是原来只是在一个国家内,现在是全世界,那份不安、恐惧,今天不知每天,要发生什么?要爆发什么?在这种未知的变动中,每个家庭会遭遇什么,每个人的命运又如何?在下小民,一般凶多吉少。
我那个当中学语文老师的妈妈比谁都敏锐,1964年,她就说了一句话:“刚吃饱了饭,就又要折腾了!”
1977年历经十年文化大革命结束不久,她又说了一句话:“这辈子就被折腾了!”
爸爸妈妈主要是经历了1957年针对知识分子的反右斗争,那是统治者做了一个局,现在的术语叫挖了一个坑,让那些对共产党心怀不满的人鸣放,让他们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再以言定罪。那定罪的100多万人后来只有4个人是真正向党进攻的货真价实的右派没被摘帽,其他都是冤枉的。
共产党在1949年取得大陆的统治权,进行土地改革,抢走地主、富农的土地,杀了200万地主,镇压反革命又杀了一大批,56年公私合营没收了资本家的财产,肯定有人不满,下一步知识分子,下一步党内走资派…于是,就有了全国人民齐上阵的文化大革命。
我在1964年从北京女十二中毕业考入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女子中学。
女十二中在东城区,易帜前是教会学校,名为“贝满中学”。学校里的同学绝大部分是平民的孩子。我上的史家胡同小学与女十二中相隔一条街,我明天乘车上学,都在灯市口下车。
我们从小在党文化教育下长大,没有独立思考能力,整天傻傻得很高兴。第一个挫折发生在59年,让我记得这么清楚,不是饿,而是同班同学梁丽丽一句酸溜溜的话。
史家胡同小学是北京市重点学校,有许多外事活动,每次大队辅导员康文信老师都会挑选梁丽丽和我,还有一个叫何伟的男生。这次国家要举办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大庆,我们班挑选了三个女孩任大和、张琦和我去天安门广场护花篮,我奇怪怎么没有梁丽丽?梁丽丽说:“老师说要胖的!”我这才注意到,那二位是比别的女孩胖些,我一点儿都不胖,我爸爸从小带我们滑冰游泳爬山竖蜻蜓翻跟斗…我是结实。
小学同学里,只有梁丽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有“思想”,她对我很好,她注意我,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最多,她的一两句不经意的话帮我了解别人眼中的我。
小学三年级时,温贞芳老师不再是我们的班主任,换了一个年轻的安徽女老师曹受珍。她是新来的,那一年,我们开始有了作文课,第一篇作文题目“我的……”,我写的“我的奶奶”。梁丽丽告诉我:“曹老师说,陶洛诵将来是作家!”我当时听了,一点儿都不以为意,心想:“我想像爸爸一样当科学家!”我觉得写书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我看小说时想:“这个我也能写。”梁丽丽的转告对我不是夸奖。
30岁的时候,命运选择我写下第一本书的时候,我才对曹老师五体投地,我九岁时她就看穿了我命中的底牌,她的丈夫是位年轻的右派,她那时也许预测到我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
从我的性格中?我除了学习上比较聪明,其它方面混混沌沌。
梁丽丽早熟,比较懂人情世故,听同学说,她在三八妇女节时送曹老师香水,装在一个小口袋里。而我听同学说,曹老师四年级不教我们了,只送给我和梁丽丽每人一本书,我却对这件事毫无印象,真对不起曹老师!据梁丽丽告诉我,曹老师对我和黄建谊的评价是“一个马虎,一个骄傲。”
我的马虎害惨了我,升初中考试时,数学题求一个圆柱体表面积,我没加上下底,丢了第一志愿。
黄建谊的老妈和我妈妈是女十三中的同事,他妈妈是教英文的,和他爸离婚。大家都不太待见黄同学,他谁都瞧不起。
但是,黄同学考上了名校四中,梁丽丽考上了一零一中,黄同学再没了音讯。
1966年7月,我最后一次偶然见到梁丽丽,在史家胡同小学街对面的人民艺术剧院办公楼门口,她告诉我:“我得肝炎,修学了一年,现在是高一。还在一零一中。”再后来听说她嫁了个飞行员离婚,带着女儿住在办公室里。在我们那代人里,是很不错的结局。
法国小说家小仲马在他的名著“茶花女”中,美丽落魄的茶花女跪在地上对她的情人阿芒的父亲说:“谁都有个童年!”意思是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有愉快的一段。看到一些书上写孩子哪怕处在战争环境中“孩子毕竟是孩子!”懵懂无知有时是一种保护。
小学生活对我是人生最愉快最无忧无虑的。
1964年,我考上女十二中,是国家开始提倡“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我进女十二中初一不久,就糊里糊涂被班里一个大我们几岁因病休过学的白瑞华陷害,说我在跟政治老师聊天时说反动话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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