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一对儿女生活在澳大利亚(五十)
陶洛诵
53.
爸爸是右边偏瘫,并不影响思维。他从小波弟弟家搬到政府专门配给的残障人士的公屋,在离卡市两站火车路的Fairfield区。房屋里外没有门槛,为了方便轮椅的进出。每天都有政府派去的护工帮助买菜做饭做家务和洗澡。我们有时间就去看望他。
小弟弟从国内来陪他住了一阵。他的情况日趋严重,不能单独住了,小波弟弟把他送进了Fairfield老人院,2013年4月,他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平静地离开人世,享年88岁。
他的墓地是早早预备好,小弟弟给他买的,在西区Lidcome公墓,火车经过时可以看得见的一大片望不到头的墓场。
给他送葬的只有我带着一对儿女,小波弟弟和弟妹苏静带着他们的儿子子豪。爸爸在澳大利亚皈依天主教,天主教会派来牧师给他按天主教仪式下葬,从气派的殡仪车里抬出豪华棺椁下葬的是两位穿着黑色西装高大的外国人。我们先向安放稳妥的棺木上扔下鲜花,墓地工人用铁铣铲土把墓穴填平,工人告诉我们,很快就会铺上草坪。爸爸的黑色大理石墓碑和金色的碑文把他和其他人区别开。碑文是大弟弟写的,非常文言,意思说爸爸是个化学名词专家,像仓颉造字。当然,还记录了他的子嗣,以我的名字开始。墓碑是我儿子一手操办的,刻碑场老板是越南华人,那里的碑石是从中国进口的。
整个儿过程肃穆庄严,我、苏静和列娜皆穿着黑色衣裙,列娜头上戴着黑绒大花,儿子和小波弟弟穿的是深蓝色西装。没有一个人掉一滴眼泪。他强悍的为自己着想的一生引不起人的哀伤!
活着的人里最想念爸爸的可能就是我了!趁他神志尚清醒的时候,我对他说:“爸爸,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表达我对他的敬意与感激。他摇了摇头,露出的表情是觉得我用词不当。
他从未否定过自己,他知道我和他的根本分歧。他为了适应社会改变自己,我却与社会抗衡,尽量保留自己的天性。我在心中充满对他的尊敬与怜悯,他是一个头脑清晰、感情细腻的科学家,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个热情、活泼、奋发有为的人变成谨小慎微的俗人。他被反右运动吓怕了,一句“错话”丢掉的就是全家人活口的饭碗和政治性命。他终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并以此为准则要求我们。
因为我不听劝阻,被他狠打过三次,比起他对我的好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我至今深爱他,他却永远无法得知了!!!
最欣慰的是在他离世的四、五年前,我及时地对他说:“爸爸,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好身体!”他一听眼泪大滴大滴流了下来,他知道,他对不起我们家的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了!
虽然他曾弃我们而去,但他为我们人生打下的基础仍存在,伴随着我们,我们继续依附着他留给我们的一切成长,他给我们的一切在未来的人生路上继续发挥着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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