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以及 （寓言）
作者：马青
“未必就这样等死？”
“我们也是生命！凭啥坐以待毙？！冲出去！”
“没发烧吧你？鲨鱼牙齿可不是好惹的！”
“时机不成熟！”
“无为而治！”
“鲨鱼天生就血腥？我们天生就懦弱？我们只能流泪？只能被奴役？只能被幸福？”
“哪来那么多问题？！多想无益！伤身！”
“戴有色眼镜看问题！”
“海浪，海葵，海鸥，海风，云朵，星空，难道，你们全都忘了？”
“外面是好，但冲出去后，还是会遇见鲨鱼。万一，那头鲨鱼更凶狠呢？”
“天下乌鸦一般黑！”
“别东想西想的了，我们命该如此，小鱼就该被大鱼吃！”
“刚才那群愣头青的下场没看见？想和鲨鱼斗法？没门儿！”
“它们是散兵游勇，我们团结起来，一起冲出去，咋样？”
“冲出去？鲨鱼有牙齿，我们一无所有、赤手空拳。没办法，没选择，胳膊拧不过大腿，跳蚤顶不起铺盖，只有死路一条！”
“走，跟我一起，偷偷溜出去！看见没？那边那片蓝！”
“站住！别让它跑了！”
“和鲨鱼合作吧！别顶撞它，别和它为敌，别和它的牙齿较劲。这样的话，至少可以再多活几个时辰！”
“乱不得！”
“别抱怨，心态好点，兄弟们！比起那些被鲨鱼一口咬死的家伙，我们够幸运的了！看开、放下、自在！迟早都有一死！活在当下，就好！别年轻气盛！简单、快乐、开心！”
“现实点！别好高骛远！活一天算一天！”
“修身养性！看内心！少看外面！”
“为啥合作？我就不和它合作！但是，不能以暴易暴！和平理性非暴力不合作！”
“感谢鲨鱼，吞下我们的同时，还吞下更小的小鱼小虾。要是没有鲨鱼，说不定我们早就饿死了！在鲨鱼嘴巴里，虽然暗无天日，但吃得饱啊！再说，呆在鲨鱼嘴里，也不用面对海狮、海豹、冰霜雨雪，还有，飓风、台风、龙卷风！看问题要辩证！要全面！要一分为二！”
“吃得饱就够了？灵魂？”
“让鲨鱼代表我们！省心！冲出去的路好遥远啊！太累！”
“鲨鱼是暴君！鲨鱼国是流氓政权！鲨鱼搞独裁专制！思想控制！言论控制！”
“谁都看见，谁都晓得，鲨鱼老了，游不动了，全身腐朽了。等吧，等它死了，我们就自由了！”
“谁说我游不动了？！谁说我老了？！捕风捉影！我还是以前那个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的那个我！我是宇宙真理！我代表你们！我代表秩序！我代表和平！我是你们的保护神！鲨鱼国永远伟大光荣正确！鲨鱼国不走邪道！不许骂我！不许质疑我！不许和我玩阴的！只能信仰我！必须信仰我！我是宇宙之神、万物之神！我是光！我是太阳！我是你们唯一可以信仰之神！我领导你们、指引、纠正你们！两个一百年后，我会把你们带进无忧无虑的天堂！紧跟我！围绕我！为了我给你们设计的梦！没有鲨鱼国，就没有新世界！谁和我作对，谁就进绞肉机——我的胃！历史选择了鲨鱼！历史选择了鲨鱼国！我们不输出麻烦！我们维护世界和平！”
“鲨鱼承诺过，吃下我们后，让我们自由冲浪！让我们当家作主！鲨鱼的初衷是好的，它想保护我们！它想解放我们！鲨鱼本身是好的！凶残的是鲨鱼牙齿！等等吧，它会兑现承诺的！再说，鲨鱼说了，它为我们服务！它一定会把我们带进天堂！”
“成为最最最大的宇宙第一大鲨鱼，霸占整片海，是鲨鱼的梦想、鲨鱼国的梦想！也是我们的梦想！相信鲨鱼！相信鲨鱼国！我们鲨鱼国一定能够办到！”
“向鲨鱼下跪！求鲨鱼皇恩浩荡！”
“本来，它可以一口撕碎我们的。但是，它多仁慈啊，竟然，放我们一条生路！我崇拜鲨鱼！我爱死它了！别给鲨鱼添乱！别给鲨鱼国添乱！信鲨鱼，得永生！你们要是鲨鱼，你们一样追杀小鱼小虾！吃不了葡萄，说葡萄酸！”
“看见鲨鱼伟岸的影子倒影在天空，我就止不住地落泪！”
“鲨鱼啊鲨鱼！亲爱的妈妈！你那甘甜的乳汁把我喂养大！鲨鱼万岁！紧跟鲨鱼！坚决围绕在鲨鱼周围！鲨鱼的朋友遍天下！鲨鱼国的脸是天下最美的脸！”
“看见没？前面那条鲨鱼的嘴巴里冲出好多小鱼！它们能，我们为啥不能？！”
“号召我们冲出去的家伙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是想当君王，就是精神病！”
“把审判交给上帝！我们没有敌人！亲爱的天父，求你赦免我一切的罪！”
“我不反鲨鱼！我不反鲨鱼国！我只反暴政！”
“宽容！妥协！忍耐！坚持！顾全大局！放聪明点！难得糊涂！你好我好大家好！别偏激！别较真！反鲨鱼国就是反社会！反鲨鱼国的家伙孤独到死！”
“把那条鱼弄死！把它推进鲨鱼的胃！”
“把那些奶娃娃鱼、孩子鱼送给鲨鱼当晚餐！赶紧！献祭鲨鱼！”
“哇，运气好！死的不是我！谢鲨鱼不杀之恩！”
“谁来振臂一呼？英雄呢？快快出现！”
“看，外面来了条大船，等大船来救我们！”
“说不定，天降奇兵！”
“谁叫我们运气不好呢？谁叫我们生到这片海域呢？没希望了！等死吧！”
“相信明天！相信未来！说不定，鲨鱼是明君！说不定，它一觉醒来，就放下屠刀了！”
“莫谈国事！”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别尽看阴暗面！别接收负面信息！阳光点！正能量点！”
“成为鲨鱼国的一部分，被鲨鱼亲吻，青春无悔！”
“我只是一条沙丁鱼，我很平凡，我不会武功！过自己的日子！”
“我老了，不去想那么多了！听天由命！”
“嘿嘿，不吭声，做好好先生，坐山观虎斗！”
“不错，还有鱼骨头啃！”
“别急，看鲨鱼厉害，还是想冲出鲨鱼国的那帮家伙厉害！谁厉害跟谁混！”
“鲨鱼在慢慢改！鲨鱼一直在改！要是以前，一口就报废我们了！现在，还让我们在它嘴里多待一段时间！鲨鱼在变好！至少，解决了我们的温饱问题！至少，我们不会被饿死了！至少，我们有鲨鱼颁发的良民证！比起那些流浪失所的鱼，比起那些没有家的鱼，我们好得太多！别人心不足蛇吞象！”
“枪打出头鸟！少管闲事！各人自扫门前雪！小心杀鸡给猴看！大多数鱼都沉默，你蹦哒个啥？！随大流！”
“把馅儿藏在面皮里！别明火执仗！”
“不许动！不许反抗！不许反动！低头认罪！有我把门，别想谋反！谋反死路一条！哈哈，我是鲨鱼的座上宾！我和鲨鱼合过影！谁反鲨鱼国，谁就是鲨鱼国的敌人！我，绝不答应！”
“吃鲨鱼的饭，不砸鲨鱼的锅！”
“我不说谎言！”
“不说谎言？为啥不直接说真话？！”
“不争论！宜粗不宜细！凑合过！别折腾！和谐相处！问题留给下一代！”
“依我看，应该从战略和战术两个方面下手，搞个策划，组织个团队，写个可行性报告，讨论，再讨论！我们要优雅革命！”
“打！用拳头说话！用战争解决问题！”
“革命就是血腥暴力！告别革命！”
“时代不同了，革命和革命不一样！一种是武装夺取政权的暴力革命，一种是平稳过渡的颜色革命！混淆两种革命，是为鲨鱼拖延死期！”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了了有何不了？！”
“我乖，我听话，我不乱想乱说乱动！”
“一说政治我就头痛，别给我讲政治！”
“口炮党！装B犯！教唆犯！搏出位！纸上谈兵！鲨鱼安插的内鬼！双面间谍！”
“天真！幼稚！看见那一排一排的像钢锯一样牙齿没？！要冲你们去冲！”
“没心没肺才逍遥！懒得管！我养瞌睡了！我休闲养生，我游戏人生，等你们去吵，关我屁事！”
“杀死鲨鱼！”
“鲨鱼祸害全世界！”
“鲨鱼活不过70岁！”
“把鲨鱼关进笼子！”
“我们在鲨鱼嘴里，咋可能把它关进笼子？”
“鲨鱼是鲨鱼国的儿皇帝！杀死一头鲨鱼，还有更多的鲨鱼！杀死鲨鱼！推翻鲨鱼国！”
“在鲨鱼嘴里散步！温和反动！散步不犯法！行为艺术不犯法！玩弄鲨鱼不犯法！”
“闭嘴！难道，不怕鲨鱼和它的看家狗听见？！”
“跟着鲨鱼摸石头过河吧！”
“百善孝为先！循规蹈矩为好！多为老父老母和家人着想！”
“这片海域，这头鲨鱼独大，不能脱离现实考虑问题！既然不可能反抗，顺奸吧！小心被举报！小心被喝茶！小心被失踪！把命搭上，不值得！”
“改朝换代又咋样？换汤不换药！新主子一样一手遮天！”
“我不唤醒谁！振臂一呼的家伙，都居心叵测！都是潜在的屠夫！我脚踏实地！我只摆事实讲道理！”
“剑鱼，和鲨鱼讲啥理？和魔鬼讨说法有用没用？还等啥？带领我们冲出去！”
“哈哈，每条鱼都在等，等别的鱼带头！”
“竟无一人是男儿！”
“上回那头鲨鱼多好！鱼和鱼之间没有身份地位的差别！多想回到那头鲨鱼的嘴里啊！”
“威风八面的鲨鱼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真的老朽了！牙齿完全松动了！看见没？围攻鲨鱼国的天罗地网越来越小！鲨鱼越来越坐立不安！”
“鲨鱼很生气！问题很严重！”
“制造谣言！妖言惑众！煽风点火！钓鱼执法！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
“鲨鱼圈养的看家狗，别为了一丝残渣剩饭，做鲨鱼的陪葬品！放下武器，立地成佛！打开鲨鱼的嘴巴！让我们看到外面的世界！”
“大忽悠！唱高调！好为人师！老朽了？牙齿松了？你试试去？暴民！刁民！别把我们当炮灰！谨防一网打尽！谨防鲨鱼背后下黑手！大多数鱼拥护鲨鱼！快来啊，盯死它！孤立它！用口水淹死它！淹死这个知道分子！”
“大多数鱼不是拥护鲨鱼，大多数鱼是恐惧鲨鱼！鲨鱼不是问题！鲨鱼的牙齿不是问题！恐惧才是问题！”
“啊！暴风雨来了！翻鲨鱼推翻鲨鱼国的钟声敲响了！行动派开始行动了！把我拥抱成我们！甩开恐惧！拿出勇气！胜利属于我们！为了自由，一起上！冲啊！”
----选自中国人精神史诗《告别共产主义》之《白日梦》
2015年11月16日于中国大陆 四川 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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