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洛诵与她的时代 第三部（第二十三章）
陶洛诵
第二十三章
现在回想在西城分局跟警察斗智斗勇，付出巨大的代价，得到的是成长。不然，我更不知道如何在这个荒谬绝伦的社会中活下去。
我进西城分局拘留所的时候是冬天，穿着一件紫红色人造棉中式棉袄，外面罩着一件当时时髦的毛蓝色中式罩衣，下面穿着一条雪花尼黑裤子，脚上是浅褐色的翻毛皮鞋。因为我妈妈喜欢紫颜色，我许多衣服是各种各样的紫色，当然也有很多其他好看的颜色，图案，花纹，她的审美趣味非常高。小学二年级前我爸爸也喜欢参与给我买衣服，他喜欢大花图案颜色鲜艳的。
我是为了写这篇文章，根据我穿的衣服来推想比较确切的被批斗时间，联想到了爸爸妈妈从社会主义小长大为我选衣服的温馨时光。
我折进去不久，警察吓唬过我一次，把我从3号女室提出来，给一批男女犯人拷铁背铐上铁脚镣，年轻和善的小郭队长给我上脚镣，小郭队长低头给我上镣子偷偷问我：“你为什么进来？”我看他没有恶意，低声回答：“不知道！”
我的第一个傻瓜提审员宋大胖子（他的形象让我想起水浒传里的和尚鲁智深）其实在暗处偷偷观察我，看我一脸无惧甚至有几分欣喜。从暗中窜出来，让小郭队长给我摘下脚镣（那玩意儿可太可怕了，脚一动，磨得生痛），用双臂把我和那群犯人隔开，送我回了囚室。
警察动真格的了！送我到与拘留所一墙之隔的我的母校师大女附中批斗我。我还是穿着那套冬天的衣服。只有长着一双火爆眼睛的盛队长一个人带我去的，盛队长是最没人性的一个，对每个犯人态度都非常恶劣，包括他原来的顶头上司，现在他手里的犯人----西城公安分局文革前的老局长。
在大阶梯教室，全部都是老师，他们坐在那里，看着他们这位漂亮的女学生，被警察盛队长咔嚓咔嚓拷上金晃晃的背铐，戴上沉甸甸的铁索脚镣，盛队长让我一个人站在老师的讲台上，他坐在老师们中间。
没有什么老师发言，只记得一个叫曾添的女老师吓了我一跳，她说到我要当燕妮时，突然歇斯底里大叫，我以为她要打我。后来我听说文革中，她热衷整人，劣迹班班，早早离开了人世！
批斗会结束，盛队长给我摘下手铐脚镣。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当燕妮。我不知道这帽子是怎么扣到我头上的，我比赵京兴只大两岁多一点。这是小事，说明老师们对他们这个学生是很庇护的。没有任何置我死地的材料。
第二次，女附中大操场，非常郑重，搭的大大的木台，拉着横幅标语“打倒反革命分子陶洛诵！”名字上按惯例被打叉子，在全校师生大会上批斗，情况不太一样了，梅树民和他年轻的大队辅导员妻子成为批斗我的主力，他是原校领导之一，教导主任，66年和卞仲耘校长同台挨斗，那天，卞仲耘校长被红卫兵打死了！他活了下来！现在他正面临着争取“解放”，回到革命队伍中去，他积极批判我！他也没给我造谣，只是批判的全部是赵京兴的材料，这倒让我在他的批判中了解了赵京兴思想。到底是梅主任水平高，他在赵京兴写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对话提纲”里挑出一句震聋发聩的警告：“要用商品经济打破计划经济！”他批判说：“他们要的是走资本主义道路，颠覆无产阶级专政！”那是1971年夏天。“对话提纲”是赵京兴1969年写给钱平的。也是复印多份，在插队青年中广泛流传。
第三次的批斗会在1972年初，女附中学校小礼堂，没有老师，没有标语，只有一屋子刚入校的学生，会场非常乱，我听不清谁在发言，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和前两次不同的是，有两个女孩始终夹着我，前两次，都让我一个人站在台上，没人碰我。
三次批判会都没提赵京兴在男四中贴的“我为什么反对上山下乡”的大字报，怕起到反面宣传作用，引起面临同样要被动员上山下乡的中学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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