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談蕭軍其人
張成覺
翻閱《蕭軍延安日記（1940-1945）》上下卷（牛津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內文洋洋1459頁，大開眼界。
之所以說“翻閱”，乃因爲倘若逐字逐句粗看一遍，不僅費時，亦無必要也。此君心雄萬夫，自稱生平只佩服魯迅先生一人。其日記中，對延安時期的中共領袖毛澤東也多所臧否，稱得上“膽粗粗”，全無顧忌也！
需知他的日記非但秉筆直書，而且應允毛的大秘胡喬木及當時中共組織部長彭真之請，交由其派出之專人送上任意審閱，此一副“事無不可對人言”的磊落胸懷，筆者認為實屬罕有其匹者！
數年前，老朽曾有一文漫議蕭紅蕭軍，這回則專就蕭軍落墨。一言以蔽之：運氣絕佳之奇男子也！
蕭軍（1902,7,3-1988,6,22）原名劉鴻霖，遼寧錦州人。祖父為佃農，父為木工。他7個月時母親去世。
許廣平、蕭红、蕭軍（後排左起）和海嬰1937年年初攝於鲁迅墓旁
俗語有云：一命二運三風水。筆者駑鈍，將此理解為人的生平際遇：一靠親生父母，雙親給你生命；二靠遭逢的時世即運氣好壞；三則關乎祖宗山墳所在的風水，包括籍貫姓氏文化氛圍等等。
许广平、萧红、萧军（后排左起）和海婴1937年年初摄于鲁迅墓旁
蕭軍與王德芬1938年6月攝於蘭州
依上面所述，蕭軍的命並不好。
他18歲當兵，21歲考入東北陸軍講武堂軍官學校，後人憲兵教練處當教官。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組織抗日義勇軍，事敗後進入哈爾濱，開始文筆生涯。1932年結識蕭紅並共同生活，出版二人第一部小說合集《跋涉》。1934年遭偽滿通輯赴青島，完成成名作《八月的鄉村》，隨後轉入上海。該書經魯迅作序推薦出版，被譽為“抵抗日本侵略者的文學上的一面旗幟”。1936年，任魯迅出殯萬人隊伍總指揮。1938年應邀去山西民族革命大學任教，同年第一次到達延安，會見了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共領袖。隨後轉赴西安，與蕭紅分手，並在蘭州與王德芬相識，結婚。1940年，第二次赴延安，之後五年，在那裡從事文學編輯及教育工作，擔任陝甘寧邊區政府參議員，參加了著名的延安文藝座談會。與大批中共領袖和左翼藝術家接觸。直到1945年11月回滿洲（東北）。
摘自該書上卷686頁）
這本日記便是其間五年多寫下的。
但他的運不錯。主要因為
1）他跟魯迅關係密切，毛澤東特別重視這一點，加以跟他性格頗有相通之處，故在延安整風之前多次通信並約見談心及熱情款待之。
2）他是蕭紅的前夫，名氣大，作品廣為人知。胡喬木和彭真都跟他談得來。
3）延安需要像他這樣一個非共黨作家裝門面，便於對國統區搞統戰。在整風後期大搞搶救運動抓所謂“特務”期間，他幸保無虞，一直繼續寫他的長篇小說和新,舊體詩歌，基本上不虞溫飽，此絕非偶然。
不過，當他舉家回到東北之後，便遭中共東北局組織的大規模批判，定性為“反蘇,反共,反人民”，成了最早遭整肅的文化界人士。1951年進入北京，曾掛牌行醫，後轉入北京市文物組任研究員。從事考古。1966年文革開始後受殘酷迫害，被關押多年，家屬子女均受株連。直到1979年得到當局正式書面平反。1988年算是壽終正寢。（資料來源同上）
蕭軍跟胡風夫婦是多年好友，思想完全一致，但1955年肅反未被打成胡風分子，1957年也沒有劃為右派，似乎冥冥中自有高人照應。也許因為胡喬木和彭真都蓄意放他一馬？六十年代初胡喬木稱病回家療養，文革狂飆彭真首當其衝，蕭軍自然再不可能逃過浩劫了。但他已經比胡風幸運得多。
時移勢易，三十年代的文學名著《八月的鄉村》，現時香港公共圖書館連同轄下數十間分館只有駱克道分館收藏並可供借閱，中央圖書館包括其參考圖書館均無該書。所幸蕭軍的孫子輩還能設法在海外出版祖父的作品。阿彌陀佛！
2025年11月17日下午1:33修訂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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