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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胜坝——毛时代的最后岁月》第六章7-8
 
 
甲板
 
 
(七)
 
晓文知道金姐住院后,心里就七上八落地想着到医院去看她,开吊车都分心了,徒弟也看出来。
 
“师傅这二天你有心事,是不是找对象了。”
 
徒弟说得这样直接了当地不转弯。
 
“没有呀!那来的心事。”
 
“师傅你骗不过我的。”
 
他知道确实骗不过徒弟,徒弟是女人,女人这一方面有着天生的直觉.这段时间与徒弟相处,他感到徒弟已不把他当外人地与他亲近。

 
他把去医院看望金姐的想法告诉了继景。他又很专业地介绍了她这种病,说春天气候由冷转暖,容易导致身体的内分泌失调,加剧心里机能的混乱,比较容易使精神病复发。他还用了什么褪黑激素水平下降呀等等专业术语。又调侃他说:
 
“你是不喜欢金姐了。”
 
“去你的,她都长我十岁了。”
 
“你的意思如果不是年龄问题你就喜欢她罗,要小心哦!精神病可不是好玩的。”
 
他那样一本正经,郑重其事地对他说。
 
被继景一说,到是回答不上来了,他心中对金姐的那一层纸被点破了。金姐如果年纪轻一点,当真会爱上她,她身上有一种不可知的东西吸引着他,一步一步地将他带到一个不可知的地方。她对他来说仿佛是一本厚厚的小说,虽然只看了前面几页,但就是这几页让他欲罢不能诱惑着他往下翻下去,读下去,虽然他不知道小说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他知道里面有无数的引人入胜精彩的内容,他要读下一去,一直把她读完。
 
休息天他买了几只苹果,一串香蕉骑着车到了精神病院。精神病医院在城南郊区要经过半道红。半道红就是湖墅八景之一的“半道春红”。自从听金姐说过湖墅八景“半道春红”后他就与半道红这个地方联系上了,他向老人打听确证半道红就是以前的半道春红。他骑车过去,本该是桃花重开的季节,但一路过去看不到半点春红。乾隆皇帝下江南时的“晓日红千树”的半道春红已无半点残红,厂房与农田相间,半城半乡,田野里开满了黄澄澄的油菜,间隔着一片一片紫色的草籽花,空气中迷漫着醉人的馨香,他不由得想起继景说的“菜花黄”指那些春天发作的精神病。
 
到了医院先在传达室填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什么单位与病人的关系都要写得清清楚,甚至还有成份一栏。在关系一栏里他咬着笔头思索了一下写上“朋友”二字。成份一栏填上了工人。填好表一个护士带他到会客室坐下,说你在这里等一会她就过来。会客时间不要超过一个小时,不要说敏感刺激的话。
 
他坐下来打量了一下会客室,白白的墙上贴着毛主席语录:“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用的是毛的手写体。室内摆着几张软垫圈手椅,一张茶几,到是干干净净地一尘不染。
 
他这样枯坐等待时,忽听得病房中传来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声音是喉间颤抖出来,一会儿笑声又成了狂暴撕裂的干嚎,如同地狱发出的声音一般,听得毛骨悚然。正在这个时候金姐进来了,她穿着白底带条子的病号衣服,消瘦的脸上仿佛蒙上一层初冬早晨的冰霜。 当见到他的时候,薄霜一下子溶化了,露出太阳初升的霞红。
 
“我知道你会来看我。”
 
“你怎么会知道,你不是让伯母不要告诉我吗?”
 
“因为我知道我妈一定会告诉你。”
 
说着调皮地一笑,这一笑眉头的皱纹与眼角的鱼尾纹显得更深了,有一种沧桑哀婉。
 
“金姐把我当好朋友,我怎么会不来看你呢,要不然你会说小郑是一个没良心的。”
 
他说出没良心的三个字,自己也不由一怔,这个没良心的词在男女之间有着一种特有的涵义,他怎么会用到这三个字。他为自己没有用好词而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实际上他对着这位金姐已经有好几次没有用好准确的词汇了,没有用好词汇并不是他缺少词汇,也不是嘴笨,而是心慌意乱,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意乱情迷。
 
她在边上的那张圈手椅上坐下,侧过身转过头来,敞开的衣领,脖子优雅地从领口伸展出来,二根玲珑剔透的锁骨。
 
“金姐是不是老了许多。”
 
“没有啊。”
 
这一次他的接口令来得个快。
 
“你在哄我。”
 
“真的没有,虽然有些病容,美学上来说,不是另有一番风韵。”
 
“你把我当西施了,心里可别说是东施效颦。”
“不是,不是的。”
 
他被金姐这一说有些急了,是不是又说错话,用错词了。
 
一看他急成这个样子,金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你,我知道不会这样想的,金姐逗你呢。”
 
她换了话题。
 
“最近怎么样,还画画吗?”
 
“工人文化宫办了一个美术班,我去参加了。”
 
“老师呢?”
 
“你们美院来的。”
 
“都打倒了谁敢来教你们。”
 
“听说是为了培养工人阶级美术人才上面特批的,有一个关老师你一定认得。”
 
“关老师当然认得他教过我。因让学生画裸体模特,被批得要死。他还好吗?”
 
“还好,腿有一点瘸,看他上楼下楼很不方便,都扶着扶手上下。”
 
“真是作孽,这些红卫兵把老师打成这样。”
 
“他现在还让学生写生模特,学生之间互为模特。”
 
“你也做模特了。”
 
她盯着他,发出惊讶的声音。
 
“是呀!”
 
“裸体?”
 
“看你说得,当然是穿衣的。”
 
“喔!那有什么用,人体结构怎么办。”
 
“以后可能会恢复吧。”
 
忽然她那双带着鱼尾纹的眼睛,从细长的眼角上闪烁出神秘的一笑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你来看我一定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欢喜你了,你知道为什么?”
 
晓文心头一跳,‘喜欢’二字,在男女之间是爱的别称。金姐当真喜欢我,他想起临来前继景对他说的话,精神病可不是好玩的。他这样的心思一样没有逃得过金姐的眼睛。
 
“不要怕,金姐喜欢你不是没来由的,你知道为何欢喜你吗?”
 
他装佯地摇了摇头。
 
“去问你舅舅就知道了。”
 
这一下他给搞糊涂了
 
“为何我舅舅会知道。”
 
“因为你很像他,你舅舅的学生啊!”
 
“噢是吗?”
 
“真的你很像。”
 
在她面前的这个青年人,连鬓的卷发,梦幻般的睫毛,一双雾一般的眼睛,不但样子像,连性格也是如此,在女人面前带着那么一点的羞怯。她喜欢男人那么的一点羞怯,带着蒙胧的美。她又时候觉得他没有死,回来了,化身为这个年轻人来到她的身边。这样一种似真非真的念头一直纠缠着她,让她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
 
他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胡须,他的鬓发极像普希金,那个俄罗斯的伟大诗人。他也为自己的鬓发与一脸的络腮胡得意,无事会托着手腕,敞开手掌的虎口,一下一下地抚摸。
 
金姐这一说他才晃然大悟,我不过是替身,这让他放下心来的同时又备感失落。自从认识金姐以来他从来没有找准与她的关系,细细想来,每种关系每种感情都有,又都不是。
 
实际上金姐并没有把她隐藏更深的原因说出来。从她第一次见到晓文时,就觉得这个人是不属于码头,在他心里必有另外一个世界,他有一种完全与众不同的气质,当言谈中得知他看过《怎么办》时,她感到他的身上闪烁着一束反叛的光芒,这是危险而又崇高的,满怀理想主义的闪电,这束闪光将冲破浓密的乌云,为黑暗沉沉的大地带来光亮,她感到自己一直在寻求着这样一束光芒,今天这束光不期而遇地投射到了她的身上,她为此感到激动。但她清醒地意识到,这束光亮会让他燃烧成灰烬。那是一种‘春蚕到死丝方尽,腊炬成灰泪始干’的情怀。
 
她读过《怎么办》她知道他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是这样把自己融进作品中去的,又是这样把自己移情在书的主人公身上与主人公同命运共呼吸,甚至把自己当成了主人公。当然这样的深入也为自己的未来埋下了隐语,她知道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不同流俗,在为自己打造一个新人,一个面对黑暗世界的反叛者,牺牲者,成为一个志士,死士。他的情怀竟然让她已经老去的心,成为俘获的芳心,她不但激动,在激动中她感到自己年轻了,像一个刚刚跳进爱河的姑娘那样慌乱了起来。
 
“听说带徒弟了。”
 
“嗯!” 
 
“漂亮不漂亮。”
 
她的问话竟然带着醋意,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但他非常享受着这种醋意。
 
“看你问的。”
 
“不好意思,是喜欢了吧!”
 
“看你说到哪里去了。”
 
“好好好,金姐不说了了。带我出去走走好不好,院子里的花都开了,没人陪我,你来了就陪姐姐散散步,看看花。”
 
“医生同意吗?”
 
“我与医生说过了,弟弟来了,让他陪我到院子里散散步。”
 
“我在表格上填的是朋友”
 
“那有什么关系,弟弟也可以是朋友,我与弟弟就是朋友一样的关系。弟弟不在身边,你就是我的弟弟。”
 
晓文想,我一会儿是她丈夫的替身,一会儿又是她弟弟的替身了。
 
她指着茶几上的那袋水果说:
 
“这是送给我的吧,也不说一声,来看我就是了,还花钱做什么。”
 
他尬尴地笑了一笑,算是回答了。
 
“还不如给我买包烟呢。” 
 
说着她做了一个抽烟的动作。
 
“医院允许抽烟吗?”
 
“当然不允许,说说而已。”
 
此时正好一个护士过来。
 
“黄医生这袋水果给我放到病房去好吗?我与弟弟到院子里散散步。”
 
“是你弟弟,好帅气。”
 
说时还向他抿嘴一笑,意思好像在说,真的是弟弟吗?
 
他们两走出会客室,金姐挺自然地将手挽在了他手臂上,这个亲热的样子,走在路上到真的像姐弟。金姐穿着病号服依然显出她的气质来,身骨儿罩着宽松的病服,有一种飘逸,她的头发蓬松地散在肩背上,比以前长了很多,更显出她的脸颊优美流畅的线条来。她那纤巧的脚,趿着一双软底布鞋,有一种别有情致的闲适。
 
庭院的小径围着病房伸展,二旁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冬青,冬青作栏,扶桑,杜鹃,山茶,牡丹等,姹紫嫣红都已开了。这些花不论那一种颜色,那一种形状,都有一种怪异,像是万花筒里打碎的彩纸,通过三棱镜投射出来的。

 
天气好,不少病人都出来散步,虽然都穿着同样的条子病服,每个人都有同的神态,有二眼发楞头朝天的,有低头自语的,有走走停停的,有手舞足蹈的,有蹦蹦跳跳的,有哭哭笑笑得,也有彬彬有礼的。但不管什么样的神态,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他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她感到了他对周围环境的不适。
 
“你看什么呢?春花多好,金姐今天高兴给你唱一段。”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地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悦事谁家院?
 
她一边唱,一边还翘起兰花指做了起来。金姐的唱腔做功都是相当的造诣。
 
“你道金姐唱的是什么吗?”
 
她似乎有意要考考他。
 
“昆曲牡丹亭。”
 
“小鬼头儿也知道昆曲,不容易,”
 
 “我妈是一个戏迷,还扮过杜丽娘呢。”
 
“喔原来如此,我父亲京昆都喜欢,以前还是一个捧角儿的。”
 
她又接着唱了下去,声音清丽委婉。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正唱着,只见一个病人衣衫不整地从楼里横冲出来,他一边跑一边举着拳头高呼:毛主席万岁,誓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
 
二个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拿着棍子紧追着。那人跑得太快,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边跑边嗥叫着。另有几个看护在前面围堵过来,他见无处可逃,突然间向金扑过来,在即将扑到金姐的那一瞬间,晓文用身体挡住他,他的力量是如此之大,险些被撞倒在地。

 
此时追捕的看护赶到,用电的棍子猛击他的身体,他杀猪般的嚎叫倒在了地上,整个人发抖地卷缩着,惶恐地看着医务人员,嘴里还哆嗦地嚅嗫着:
 
“毛主席万,毛主席万岁,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气如游丝。
 
金姐看着这一幕,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像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脸埋到了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揽住。
 
那个人被电棍击得摊在地上,看护抓住他的四肢在地上拖着,他的衣裳在挣扎中撕破,身体半裸着,水泥道上划下了血痕。 
 
有此一幕自然没有了赏花的心情,晓文挽着她回到了病房,让她躺到床上,脸无血色如同白腊。
 
他从床头柜的冷水壶中,倒了半杯水,递了过去,她颤魏魏地伸过手来。
 
“我来喂你。”
 
他一只手托着她的背部,把杯子送到她的嘴边。
 
她喝了二口,摇了一下头,她的发在他怀里松散开来,搭在苍白的脸颊上。
 
“谢谢你了。”
 
“看你说的。”
 
她似乎好了一些,从刚才的紧张中舒缓了过来。
 
“你知道刚才我是多么地害怕,没有你挡住他……”
 
“你不要说了。”
 
“你有英雄情怀。”
 
“看你说的,我要难为情死了。”
 
忽然她脸颊上出现了一道阴翳,这道阴翳让她的身体立即颤抖了起来。
 
“救救我,这里是地狱,比地狱还恐怖,我怕我走不出这个地方了,我每天都在孤独,寂寞,恐惧中渡过的,有一天我也会像那个人一样。”
 
“不会的金姐,不会的。”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是拉起她手攥在自己的掌心,她的手冰凉透心,索索发抖。
 
“你还会来看我吗?我想家想新码头3号,那儿的大呼小叫的喧嚷声,是人发出的声音,这里,这里是鬼域,鬼哭狼嚎。”
 
无疑在金姐的心中,新码头3号是金色的,温暖的,即使那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她与母亲两个,但一墙之隔,却是有着人气,有着生气的地方,虽然粗野,喧闹。
 
护士揣着打针的盘子过来,示意他可以走了。他知道已过了探病的时间。
 
她的手从他紧攥不舍的手掌中抽出,抽得很慢,一点点地往外缩,直到指尖滑出。
 
他起身走到门口侧身回顾头来,护士正托着她的手臂将针戳了下去,针管中有殷红的血渐渐地在针管中渗透开来,像是一滴酱油滴在水杯里。她的脸别过来对着他,眼睛饱含着凄惶绝望,嘴唇嚅嗫着,他不忍看下去,含泪离开了病房。
 
离开医院,太阳如血,像是血盆大口。她的那句救救我!连同那绝望的眼神,一连几天都在他梦境中出现。

 
                    (八)
 
自从春游拍照后师徒的关系一下子变得无拘无束了。
 
继景将宿舍搞成了暗房,抽出床上的毯子蒙在窗户上,用图钉钉住窗框,在电灯泡上蒙了红纸,红色的光让屋子显出诡异的气氛。屋内的器物在眼睛适应了光线,才渐渐地显出模糊的轮廓来。他弄二只塑料盆子,一只放显影水,一只放定影水,曝光箱是自己做的,放一块玻璃,装一只灯,一个控制开关。
 
“门锁上没有,开始工作了,有人推门进来一曝光照片就完了。”
 
“早已锁好了,要不然有人推门进来看我们这个样子一定认为在搞反革命勾当呢。”
 
“怎么会呢,看看这些照片就知道了,都是徒弟们的照片。”
 
“门关着到是没关系,不过有人从窗下进过,见窗子蒙得严严实实,一定会猜想在做坏事。”
 
“什么样坏事?”
 
“那还用说,男女间的那种坏事罗!”
 
“怎么让你想出来的。”
 
他先将印相纸撕成几条作试纸,试着不同的曝光时间,曝光时他一二三四地数着,每一张试纸他都做了时间记录。等试纸在显影水中出来后,看了效果再定出曝光时间。
 
照相纸在灯箱上不停地曝着光,一闪一闪的,安静的只有开关一开闭的啪答啪答的声音。显影盆里,徒弟们的的倩影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来,有时先是眼睛出来,有时是鼻子,嘴巴,有时则是身体的轮廓,哪一部分先出来每张照片都各有不同。看着一张白纸放在药水中,人影慢慢地浮现出来,有一种做魔术的味道,这是光学与化学的原理,对与化学与光学一窍不通的晓文来说真是其妙无比。
 
晓文拿着钳子将显出来的相片放到定影盆里,再从定影盆里捞出来,他在拔弄照片时,药水散发出呛人的气,不禁咳了一下。
 
“这药水有无毒啊!”
 
“当然有毒,有人自杀就是喝显影水的。”
 
“不要骗人哦!”
 
“骗你作啥,阳光摄影社的一个摄影师,批判他拍资产阶级的照片,批斗后就是喝了照相馆的显影水自杀的,这显影水里有银的成份,以前大户人家自杀都是吞金吞银的。我们用完这些显影水,不要倒掉可以卖钱,回收后可以提炼银。”
 
“那我们自己提炼好了。”
 
“可以呀!只要买一瓶还原药水,将废显影水加热后倒入,搅拌后显影水就会由乳白色变成黑色,几分仲就就分离出来,把不含银的水倒掉就得到银了。”
 
“你呀!真的是搞科学的料。”
 
“不瞒你说,我把哥哥放在家里的高中课本都看完了,这些化学与光学的理论基本上都有,我家里还有摄影家杂志,介绍如何自做暗房,如何自印照片。你喜欢看文学书,我喜欢这些杂七杂八的科普知识。”
 
“咳!捧你几下还真的顺着竹竿自己往上爬了。”
 
他也不回话,埋头干了起来,他在工作时有一种工作的境界,这种境界既是自我的陶醉,又是一种认真与较真的精神,几乎到了自我苛求的程度。几乎每一张照片都要试纸好几次,直到他认为最佳状态为止。
 
晓文将照片一张一张地从药水中钳出来夹在绳子上。他看着夹着的照片说:
 
“你很偏心哎!都是燕子的照片。
 
“她会摆姿势上照就都拍几张。”
 
“几个徒弟她最漂亮,尤其嘴角上的美人痣。”
 
“不能光看漂亮的。还要看人好不好。”
 
“人好不好,要相处起来才知道,柳条儿你不与她相处会知道她是个样。”
 
他乘机抢白了他几句。
 
在红光下脸是模糊的,他看不清继景此时的脸是何样的表情。
 
“你看炭妹这张也不差。”
 
他把胶片按在曝光玻璃上说。
 
“还没印出来你怎么知道好。”
 
“我一看反差就知道这张拍得好。”
 
照片在显影水中慢慢地浮显出来,她靠在亭子的柱子上,二只手反背在后面,最初浮现出来的是丰满的胸。
 
“没错吧不过曝光过头了一点,都是刚在说话数错了再来一张。”
 
看着徒弟的这张照片从显影水中渐渐地显映出来,晓文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金姐,他用钳子拨动了一下照片,盆内的水起了涟漪,金姐与炭妹两人的身影在水的晃动中交叠在一起,让他一时恍惚失神。
 
“看徒弟看的这么出神。”
 
继景看他对着显影盆凝神的样子,也来抢白几句,不忘报复一下。
 
被他这一说回顾神来,打着马虎眼说;
 
“过头了一点,歪打正着像艺术照。” 
 
他一边说一边拿着电吹风呼呼地吹。
 
“你说这张好,我就给你放大了,你好拍拍她的马屁。”
 
“师傅拍徒弟的马屁作什么。”
 
“作女朋友呀!就是个子高了一点。”
 
“不要乱点鸳鸯谱好不好。”
 
“你能点,我就不能点。”
 
“好,你想点谁就点谁。”
 
“看来你还是想金姐,去过医院还没告诉我怎么样。”
 
说到金姐让他处在一种忧郁的心绪之中。
 
夜深了,印出的照片已经大大小小在绳子上夹满了。外面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了,还伴着几下雷声,虽然不甚响,因夜的宁静,可以清晰地听见它从远处滚来,又滚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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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甲板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20年1月13日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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