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泥盆纪
——清明,献给人类文明的先驱们
李舸(四川)
A
在淫雨霏霏的大地上
面对苍天 号啕大哭
昨天 阿拉法特的灵柩
穿过子弹的呼啸和弥漫的硝烟
沉重地 降落在
金字塔高耸的故乡
而今天 在童话似的费卢杰
新的尸骨和鲜血
浸润着痉挛的土地
也是昨天 在纽约摩天大厦
瞬间 和衣冠与文字夷为废墟
上帝和魔鬼
光天化日之下
圣战的旗帜都猎猎有声
昨天 在东方的
一个古老广场上 坦克和子弹的呼啸
让曙光鲜血淋漓
达摩克力斯剑上 血光殷殷
从十字军腐烂的尸骸
到儒士们残破的书卷
还有布鲁诺火光中的宣言
以及巴托罗缪
罗马教堂 罗曼底
以及长岛 西伯利牙 就在主的脚下
秦皇汉武和尼古拉和路易十六的 丹陛之上
摩肩接踵的被屠戮被瘐死的 幽灵
潮水般越过大西洋 太平洋
穿越古生代的泥泞 和新生代的丛林
至今 还正在地球村的每一个大街上
和每一个角落里
痛苦地 徘徊
而人们 怀揣着
老子 或者论语
还有可兰经 路德福音
以及没有上帝的圣经
在耶路撒冷 或其他什么
通向圣殿的崎岖道路上 匍匐祈祷
那书脊上 一滴滴
殷红的血迹
明媚 而 璀璨
B
各种微不足道的野花
铺满潮湿的山冈
蜜蜂 们透明的 羽翼上
飞翔着小曲和芳香
穿过林荫 和彩色的光拄
松鼠 如流浪汉 则缘木而上
直达薄纱般的
雾岚飘飞的 林稍
在伟岸高耸的乔木的荫蔽下
我们蛰居底层
在沙土和砾石的缝隙中
延伸我们枯寂的根系 宁静地
书写历史悠久的 原始族谱
小鸟们三三两两
自云端 盘旋而下
哼着《小鸽子 你错了》
蘑菇姑娘们 撑着小花伞
羞涩地等待着 情人
山间的小溪
弹奏着欢快的竖琴
而高雅潇洒的松树们
却谱写着壮丽的 松涛交响乐
弥漫了整个山谷
然而 我的族谱
被我的眼泪浸泡着
条形锯齿文字 汗漫错乱
在我生活的土地的序幕背面
谁都知道 即使是络绎不绝的蚂蚁
一场永无休止的灾难
正在进入高潮
一只鸽子 自云天坠落
他的狭小的胸膛上
锩刻着雨点般的铁弹
她没有呻吟
也许 还来不及储存 那
第一缕阳光
而一支道貌岸然的狼先生
正在撕咬着一只母鸡
她睥睨群山
感谢上帝 给了他
一顿可口的早餐
一向深居简出的蟒蛇
破洞而出 吐着轻灵的蛇信
正咀嚼他的 哲学般的
尊严
那是爷爷讲的一个故事
一个晚霞燃烧的傍晚
在一排红色子弹的飞鸣之后
一个高等动物 沉沉地倒下了
“万岁”两个字
成了他的 绝唱
主啊 我们是你脚下的绵羊
既然造就了大地和天空
造就了鲜花和彩云
第七天 你为什么
还要在人的脚下 播种
眼泪 和 悲伤
C
我们来自远古的 荒凉
来自迷蒙的创世纪
在那个几乎没有声音的宇宙中
我们默默地繁衍着
初始的生命
四万万年前
地球 一片宁静
鱼们 以他们微小的身躯
游戏在我们庞大的身影里
珊瑚 成了你们白色的 迷宫
而娇小的昆虫们
在我们的林荫间跳着圆舞曲
我想 上帝
正在天堂的某个地方
为我们祈祷 和 祝福
那是一个静谧而完全自由的世界
你可以 完全裸露
在蓝天之下
不受道德法庭的 谴责
甚至把你的叶脉
编织成一部
盛世乐园的 快乐经典
你不必担心有检查官
翻到宝典第一百七十六三万五千零一条
让你戴上沉甸甸的镣铐
没有铮铮斧钺
也没有金钱的诱惑
甚至 没有膜拜的神灵
虽然也有日食和海潮
但 他们离我们很遥远
很陌生 甚至
是为我们演出的交响乐
我们以为
那就是极乐世界
以为那就是终极的 天堂
然而 很快
造物主背叛了他的诺言
洪水吞噬了地球
严寒封锁了所有生命的窗口
天地玄黄
崇高颠倒为卑下
江河高耸成太岳
一场绝灭性的灾难
造就了当代的木乃伊
我们只能炭化
在巨大的压力之下
在黑暗的威吓之下
我们别无选择
我们只能 期冀
在明天
或者石炭纪以后的
哪一个没有星光的夜晚
从我们变形的身躯中
放射出
一点点微弱的光明
那 就是
我们 曾经跳动的心脏
那 就是
我们曾经睁开的眼睛
蓦然回首
亿万年 转眼已成梦寐
眺望久远的家乡
一路上 尸骨
狼藉横陈
铺成了一道血肉模糊的 发展史
在每一章的开篇
都是血色的辉煌
而每一个结尾处
都有望不到尽头的骷髅
主啊 仁慈的阿拉
我把我这微不足道的身躯
奉献给你和这个世界
用黄金的信诺 和坚定
以证明
当生命受到 致命打击的时候
他会在绞绳和长枪之间
在上帝和魔鬼之间
决然 选择
那道通向明天的 生命之门
没有谁能阻止太阳从东方升起
没有谁能挽留黑暗在黎明前的消失
除非 我们等待的是
第二个 石炭纪
但是 在淋漓的鲜血面前
在翻滚的硝烟中
有我的 金色的木乃伊作证
他 就是生命 永恒的
通行证
当我 最后倒下
粉碎为一撮尘土的时候
请擦干眼泪 只在我的坟茔上
再撒上一粒蕨的种子
他会在第三个石炭纪后
伸出金色的手指
向泥盆纪的先祖们 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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