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幻景
现在我劳碌了一天期待入梦，
垂闭双眼不再想疯狂事，
不去想星相移转变幻新面孔，
月色交替闪电暗示另一种结局。
可是我的伤口早就咬住了刀锋，
我也一直体验疼痛，
无望年代的风暴，那里有
比心更红的红，比血液更腥的腥。
比死亡更早进入天堂，
流水带来的福音沉寂而温情，
月亮弥散的柔光遮掩住时间的锋利，
每走一步，记忆就留下一道血痕。
而我吞咽空气，把头伸向夜空，
我想望见下一世纪美景，却不知
闪电将至，突然——被切断喉咙，
像一道幻影一束无根的飞篷。
下面的土地不会因洒上圣洁血而
长出信仰和荣耀，一夜之间
已有那么多人倒下，那么多孩子
还未经过生却已望见了死。
我却依旧活着，抱紧幻觉撑大的头
睡在云中，总想好好活下去，
坚持活下去，把这颗心抟作得更硬，
像一块铁一把火焰的刀子，
每天在炼狱敲打，在时光尽头磨砺
我这副铁石心肠，一边劳作一边祈祷，
营造千年美梦，直到刀口映出
基督面孔，我的心，热血何时结成冰？
1990
露天剧场
我躲进一只铁桶，冲锋队抵近城门，
用刀斧棍棒或枪，凡可致命的一切
不停敲打，咚咚咚咚……
雨水落在铁桶上溅出血锈花瓣,
花瓣敲打铁桶，发出沉闷
而又急促的声音，咚咚咚咚四面回声……
天空戳开万千洞孔，星光透出一束束刀锋，
孩子们抱守余荫祈待天明，
双手遮盖头顶，咚咚咚咚远雷轰鸣……
外面敲得越来越急，死亡在追我，
大头皮靴跨进城门离我们越来越近，
他们踏遍全城敲碎每一盏街灯……
马上我会像一件破衣被他们拎进风中，
他们也许把我挂上城门，变成
羞辱破旗或者点一把火让我升空……
地狱里的游魂，到处都是火焰，
还有坦克。我从未见过坦克从银幕驶出，
发出耀眼光晕压过我们头顶……
1990
逃
亡
诗人的保护神永远是但丁
——切斯瓦夫．米沃什
你没有祖国，你的孩子找不到父亲，
你没有父亲，他已逃出掌心，
在那年五月鲜花枯萎之夜。
你厌倦了这双手，一张宿命网
打捞惨淡一生，你睁开
寥廓星空的眼睛，满目都是碎片。
上帝爱这孩子，抚慰他的孤独,
抽出那根肋骨为之注入灵性，
看着他们奔跑手里举着树枝。
你有异样之美，脸上流淌月色,
你不曾绝望，身后永续香火，
你无忧无虑，从此没有祖国。
你没有祖国，你的孩子找不到父亲，
他变成错乱之忆缠住忧伤面孔，
还用无望掌心掬捧暗夜中的灵魂。
你也找不到家，家在坟墓里，
你也找不到坟，坟在落暮下，
我们一生的怀想，大地海中飘……
1991
乌
梦
水鸦游入鱼腹，
黑暗中遇见祖先。
目光寒喧后，
倾听鱼儿气喘。
幸运掌刚刚伸出，
就被一刀切断。
软绵绵飘落地面
似抽去筋骨的翅膀。
为了亲近故土
我倒挂空中，
亲吻时
咬到死鱼内脏。
我不过想做一只
会飞的鸟，
这样的梦里
也有祖国惨叫。
199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