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佩斯散记

刘劭夫

　　会议之后的游览布达佩斯，是我最为期待的余兴节目。有两个人物，令我对匈牙利这个国家抱着好感，也对这个国家有了一点了解。一个是裴多菲，诗人以及匈牙利文学的奠基者,十九世纪反抗沙俄暴政的民族英雄。由中国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左翼作家殷夫所翻译的裴多菲的《爱情与自由》一诗，在中国传诵近八十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这首诗歌，激励着无数的中国热血青年。

　　另一个是纳吉。纳吉.伊姆雷，匈牙利前总理，1956年“匈牙利事件”主张自由化，退出“华沙条约组织”。周恩来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力主武装干涉匈牙利，苏联坦克碾碎了匈牙利人民的民主理想，推翻了纳吉的合法政府，并以叛国罪绞杀了纳吉。1989年，匈牙利实现了民主，纳吉得到了平反，恢复了名誉，成为自由的先驱和国家英雄，受到后人的敬仰。

　　十月的天气，碧空如洗，空气有几分凛冽。上午，我们驱车登上布达佩斯的最高点盖里特山。山顶上，高举棕榈叶的自由女神直上云霄，游人无不举头仰望。她是布达佩斯的标志，天晴时日，几十公里外都能看见她的身影。她的身后是哈布斯堡王朝修建的城堡。站在山顶上俯瞰，整个布达佩斯尽收眼底。澄江似练，波光熠熠的多瑙河把布达佩斯一分为二，一边是布达，一边是佩斯。

　　左边的布达皇宫建造在城堡山上，巴洛克的圆顶在日光照耀下依然金碧辉煌，显示出皇家昔日的尊荣。在佩斯城那边，巍峨庄严的匈牙利国会大厦以及圣?伊斯特万大教堂历历在目。连接布达和佩斯的是横跨在多瑙河上的九座大桥。在我们脚下的链子桥是布达佩斯最古老和最壮美的大桥，建于十九世纪中叶。桥的两端各有一对狮子，紧紧抓住两岸，象征着布达和佩斯的不可分离。跟伦敦的塔桥一样，链子桥成为布达佩斯的城市象征。

　　来到布达佩斯，游览布达皇宫自是题中之义。皇宫始建于十三世纪的阿鲁巴多王朝，屡经战祸的损毁和修复扩建。二战毁后重建，布达皇宫现在是历史博物馆和画廊。据说在十九世纪为茜茜公主重修了布达皇宫，而她并没有入住。

　　虎踞城堡山顶上的布达皇宫，气势雄伟，与国会大厦隔河相望。站在皇宫前的御花园，饱览佩斯城区的风光，横跨多瑙河的链子桥车水马龙，多瑙河上游船如织，美不胜收。漫步在御花园的石板路上，遥想当年皇家仪仗何等庄严威武，马蹄声声，剑光闪闪。欧仁尼大公的铜像策马傲立，展现这位在十七世纪收复匈牙利的民族英雄的勃发英姿。拖着裙裾的皇后公主，大约也站在我们的位置，带着冥思，俯瞰静静流淌的多瑙河
　

布达佩斯散记（二）

　　布达皇宫附近的皇家教堂游览区，令我驻足不前流连忘返的是街头艺人，他们是画家和音乐家。绘画作品有油画、水彩画和铅笔画，多取材于布达佩斯的风景。摆放在街边的画作，画艺之精湛，丝毫不逊色于我在画廊所见到的作品，令我赞叹不已。至于器乐演奏，一把小提琴，一把大提琴以及一把曼陀铃，就足以组成一个小型的乐队，演奏弦乐协奏曲了。

　　由于历史的原因，匈牙利音乐深受奥地利古典音乐的影响。十九世纪末，李斯特在布达佩斯担任皇家音乐学院院长，可见匈牙利人有着良好的音乐教育传统，有着比较高的音乐素养。这些在街头演奏的民间音乐家，甚至能演奏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聆听着琴弦里流出的美妙音乐，我认为，他们完全胜任在正规乐团里担任乐手。他们在街头卖艺，不是希望游客丢下碎银，而是在推销他们自己演奏的CD。

　　在游览的计划里，安排我们到乡间一家葡萄酒庄园午膳。路上，友人介绍说，今天我们将要品尝著名的汤，称为匈牙利国汤。所谓国汤，乃是匈牙利牛肉汤。据说当年赫鲁晓夫到匈牙利访问，喝了这种牛肉汤，大加赞赏，说道，假如苏联人民都能喝上这样的汤，那就是进入共产主义了。这就是赫氏的“土豆加牛肉的共产主义”的出典。

　　酒庄被一片葡萄园簇拥着。进得餐厅，饥肠辘辘，我们对匈牙利的国汤充满了期待。但是，餐厅里的音乐很快把我们吸引过去。他们一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和一把低音大提琴，演奏欢快的舞曲和匈牙利乡村音乐，有几首曲子我还觉得耳熟。他们全情投入的演奏以及穿着民族服装、肥胖的匈牙利厨娘和侍应的舞蹈，把个餐厅气氛搞得欢乐无比。很快，我们这帮拘谨的中国人也被感染了，纷纷加入其中，扭腰摆臀，不亦乐乎。当著名的牛肉汤送上来，品尝之后不免失望。浓稠的番茄和土豆汤里，罕见牛肉的影子，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众人皆说，这就是匈牙利国汤？没有做了一回“共产主义”子民的幸福感啊！这一餐饭，与其说是品尝到异域的美味佳肴，不如说是欣赏到了正宗的匈牙利乡村音乐。

　　自然，在布达佩斯，我们吃到了名闻遐迩的匈牙利肉肠，感觉不过尔尔。比较一致的感受是，德国的肉肠更为好吃。至此，我们深感中华饮食文化真是无与伦比、博大精深。说到了吃，在布达佩斯的一家中餐馆吃到的豆瓣鲤鱼倒是令人意外。这种生长在多瑙河的鲤鱼，肉质肥厚，绝无泥腥味。店家就地取材，以川味烹制，端得上来，但见红油赤酱，麻辣鲜香，不禁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呵呵，多瑙河的鲤鱼至今叫我难以忘怀呢。
　

布达佩斯散记（三）

　　1849年7月31日，在瑟克什堡和沙俄军队的血战中，年仅26岁的裴多菲倒在哥萨克骑兵的刀剑下，遗体湮不可寻。他和1050名战死的匈牙利英烈，埋葬在大坟冢中。这位伟大诗人的铜像，矗立在布达佩斯的三?一五广场上。专程来到裴多菲的铜像前瞻仰，了却夙愿。全身站立的铜像连座基高约六米，面容清癯的裴多菲高举右手，左手握着诗卷，仿佛在呼唤匈牙利人民为自由而战。

　　我曾在祖国各地游历，所到之处，见过不少民族先贤的塑像，如孔子，屈原，岳飞，李冰，包拯等等。可以说，每到一处，只要此地曾出过名人，或者名人在此泽被一方，就会建个纪念馆，立个塑像，供后人瞻仰纪念，以为一地的旅游资源。诚然，每当我面对这些华夏先贤，我也会生出一份缅怀和敬仰的心情。这些先贤的踪迹，记录着华夏民族成长发展的历史。

　　但是，当我面对这位异族的爱国者，我忽然感到，在我们民族的精神源泉里面，缺少的是自由的精神。我所瞻仰的民族先贤里面，有思想家，有爱国者，更多的是忠臣贤相，独独没有类似裴多菲这样的自由主义战士。在裴多菲的身上燃烧的是自由的精神，正是这种精神，成为了匈牙利民族的精神财富，一百多年来激励着这个民族为自由而战。在我们民族的基因里，缺少一种自由的精神。一个没有自由精神的民族，就只有被奴役的命运了。

　　纳吉?伊姆雷则是自由精神的践行者。这位匈牙利前总理的铜像离国会大厦不远处的烈士广场。这是一个组合式的的塑像。身着西装，挎着长柄雨伞，戴着礼帽的纳吉站在一座穹型小桥上，他手扶桥栏，神态既显沉思，又带着几分忧伤，像一个哲人也像一位绅士。当年整个东欧笼罩在铁幕之中的时候，这位温文尔雅的学者率先反抗斯大林的淫威。

　　瞻仰这位匈牙利的民族英雄是我们的心愿。来到纳吉铜像面前，我有点意外。因为，我们看到的纳吉铜像，跟以前中国官方的宣传不一样。记得76年四?五天安门运动的时候，中国官方把邓小平比作匈牙利的纳吉，于是漫画里的纳吉成了矮小、猥琐和丑陋的家伙。这样的形象印在我的脑海里。可是每个人站在纳吉的铜像边上跟他合影，竟没有一个人有他那么高大。

　　我想，在六四期间，赵紫阳来到天安门广场，假如他具有纳吉的勇气和历史责任感的话，振臂一呼，把党内斗争诉诸民意，那么八九学运结局会怎么样呢？不论结局怎样，有一点是肯定的，赵紫阳的历史地位会崇高得多，他就是中国的纳吉，中国的戈尔巴乔夫，一句话，他就是流芳百世的英雄。可惜，中华民族的底色没有“自由”。历史永远不会有“假如”！
　

布达佩斯散记（四）

　　多瑙河在我的心目中，是一条美丽浪漫的河流，像一位多情温柔的少女。这条发源于德国黑森林山坡的欧洲第二大河，流经奥地利、匈牙利、罗马尼亚等九个国家，千百年来哺育了生息在流域的人民。我钟爱多瑙河，更因为约翰?施特劳斯那首不朽的《蓝色多瑙河》圆舞曲。

　　匈牙利的布达佩斯被誉为多瑙河上的明珠。站在布达皇宫的御花园俯瞰多瑙河，横跨多瑙河上的九条大桥连接着布达和佩斯，就像九条彩虹。河水泛着浅绿，缓缓流淌。问住在这里的主人，多瑙河并不是蓝色的呀？他回答道，多瑙河只有在晴日的午间，在太阳的照射下才会泛出蓝色。多瑙河水，一年之中，据说要变换八种颜色。看着脚下的多瑙河，想起祖国山河的污染，青山绿水已不复存在，不禁黯然。

　　我们登上多瑙河的游船，迎面而来的是明快华丽的《蓝色多瑙河》乐曲。观赏着多瑙河两岸景色，聆听着不朽的名曲，恍若梦中。时近傍晚，河面上波光粼粼。我们坐在船顶上的观景台，两岸景色缓缓移来。游船朔流而上，首先经过是左边矗立在河畔，高达90米的匈牙利国会大厦，这是匈牙利的象征。两旁有两座用白石镂空挺拔俏丽的高塔，在斜阳的照耀下，金碧辉煌，异常美丽。大厦倒映河中，清晰可见，形成奇特的双影。放眼望去，似乎河面与大厦底部相连，有一种大厦建在水面上的错觉。继续前行，右首便是雄峙城堡山上的布达皇宫了。从多瑙河上仰望宏伟的皇宫，别有一番风景，但见夕阳从皇宫背后射出万道金光，勾勒出金边的皇宫轮廓，整座皇宫抹上一层黛色。远处是盖里特山，山顶上是清晰可见的高举金棕榈的自由女神，耸立在苍穹之上，叫人油生崇敬之感。

　　置身于如此美景，座中有人诗兴大发，让每人联诗一句。推举笔者出首句，我随口一说：多瑙河上游。呵呵，后面诸君也不管格律，大伙儿轮番胡诌，笑作一团。

　　当游船折返，已然是万家灯火。此时，布达皇宫华灯齐放，晶莹通透。佩斯沿岸的国会大厦等一列建筑，灯火璀璨。两岸交辉，把多瑙河照得通明。跨越多瑙河的桥梁，包裹在夺目的灯饰里，宛如火龙。

　　占得几首打油诗，以志当日游览之情之境。其一：多瑙河上游，怀抱万古愁。不羡异邦美，志士妙画筹。其二：多瑙河上游，残照楼外楼。座中多君子，丹心汗青留。其三：多瑙河上游，长河万古流。家国千万里，岂为稻粱谋？其四：多瑙河上游，荡涤儿女忧。今日暂相别，他年聚神州。其五：多瑙河上游，碧水送轻舟。天涯三尺剑，何须觅封侯！其六：多瑙河上游，泪湿青衫袖。故国万民苦，何时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