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事为何变成了陋恶习
严家伟
近年来一些中国大陆游客在国内、外的名胜古迹,旅游景点上的恶行陋习常常引来不少批评。其中在壁上的随意“涂鸦”更是个突出的令人诟病的事。从八达岭长城到故宫铜缸,从石壁到古刹的墙上都有这些人的“杰作”。前不久更传出一个南京游客在人家埃及拥有三千多年历史的卢克索神庙上也刻上了“中国人丁锦昊到此一游”。此人也许是想为他的党国“争光”,显示一下天朝的“软实力”。结果却招来国际的“负面反响”。而到台湾去旅游的陆客,更不止一人在人家海滨景点石壁上随意涂刻。一些台湾人为此在网上愤怒地发帖声称:“真恨不得将这些家伙推下海去”!而在武当山旅游景点更发现竟有人在一处石壁上连签6个名字的“到此一游”,并同时刻下游客的家乡所在地。网民陈先生将其拍照后发布到微博上,被网友们惊呼为“最强到此一游”。而笔者认为“最强”二字,改为“最丑”似更恰当。
尤其更令人齿冷的是,这些人“涂鸦”的内容没有半点文化韵品,涂来涂去几乎千篇一律都只会一个“某某到此一游”。这不禁使我想起我们的祖先也有所谓“题壁”的爱好。但由于人家的文化底蕴甚高。所以不但未遭诟病,甚至传为千古美谈。
翻开宋人惠洪的《冷斋夜话》便可看到这样一个故事:宋代文人潘大临很善于诗,却家道清贫。一次,友人谢无逸来信问他,近来可有佳句?于是潘回信说“秋来景物,件件是佳句,恨为俗气所蔽翳。昨日闲卧闻搅林风雨声,欣然起,题壁曰:‘满城风雨近重阳’,忽催租人至,遂败意,只此一句奉寄”。这话是潘先生自述的,而潘的诗句是写在他自已家里墙壁上。但却体现了诗人对于艺术的完美,严格而一丝不苟的要求。没有灵感,写不出佳句了,就坚决不写。故“只此一句奉寄”。一句,当然是不完美的,残缺的,若以潘大临之才,勉强凑成四句,八句应无问题。但他宁肯留下带遗憾的“残缺美“,也决不凑合成篇,以充竽数。也就是这“一句”,却能流传千古,不但留下了一段诗坛佳话,还给后世留下了一个“满城风雨”的典故成语,让我们沿用至今。
顺着这个思路,让我们再看清代著名文人袁枚的《随园诗话》中也记载着不少壁上题诗的故事,同样让人脍炙人口。康熙戊戍(1718)年间江南女子小卿和她的妹妹右卿停舟在将进入湖北的大观亭下,小卿登亭赋诗,题于亭内壁上。诗曰:“入楚才逢此壮观,春云树杪见朱栏。空亭啼鸟山花早,古殿无人暮雨寒。正苦浮家吊湘水,哪能分泪寄长安(自注:时兄官关中)?况复小乔愁欹枕,每到登临放眼难”。而妹妹右卿因病不能随姐登亭,于是依枕而和曰:“晚泊蓬莱江上寒,高亭烟树雨初残。今朝万壑云中见,昨日孤舟天际看。小病支离空怅望,何时风月倚栏杆?片帆西去重回首,寄语青山兴未阑”。姐妹二人诗句题于亭间壁上,竟能十几年过去后仍完好保存。诗人鲁星村过此,赞叹之余,又题句和云:“空亭游览寻常事,不意香闺有二难”。
这里的题壁“涂鸦”,让人们看到的是高雅的文化韵味。体现的不只是姐妹二人的行踪“到此一游”。更有景观,感慨,也有乡愁,心情及亲情。且诗味隽永。通过壁上的诗句,将两位才华横溢的姑娘之形象,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人们的面前,给人留下广阔的想象空间。所以十多年后仍能引起诗人鲁星村的共鸣与赞叹,一句“不意香闺有二难”是对如此难得的姐妹才女的高度评价。所以她们空亭题壁的“寻常事”,才能作为佳话流传至今。
下面请再看清代进士吴泰来题于新安江寺壁上的诗句:“昨与邻舟姊妹逢,香风暖处话从容,低头怕有渔郎至,不看莲花只看侬”。真堪比摩诘的诗中有画,以画意作诗,凭诗情绘画。把一群姑娘的天真活泼,娇羞憨态都尽展壁上无余。而给人以极大的美的享受。这样高雅的题壁,又岂是那些“到此一游”的庸俗之笔所能望其项背的?
这里不妨再触及一个沉重的话题。在清代康熙年间一个叫赵斗瞻的人,由山西赴北京。途中宿于定州一个叫清风店的旅馆。在旅店的壁上看见有人题写了一首七绝:“马足飞尘到鬓边,伤心羞整旧花钿。回头难忆宫中事,衰柳空垂起暮烟”。在诗的后面还附上了一小段“自我介绍”称:“妾,广陵人也。从事西宫,曾不一年,被虏旗下,出守秦中,马上琵琶,绝尘而去。逆旅过此,语不成章。非敢言文,幸我梓里同人见之,知妾萍踪之所归耳。时庚寅秋杪也。广陵叶眉娘题。”
这不但是一个遭逢不幸的女子,不但是一首如泣如诉哀怨欲绝的诗。更可说一段有价值的史料。使我们知道这位叶眉娘原是明王朝皇宫中的一位宫女。当时作为异族的满人,打下了中国的“江山”,占领了中原大地,朱明王朝自然就“亡党亡国”了。而这位叶眉娘也被满人作为战利品“被虏旗下”,随着抢走他的男人去“出守秦中”。这反映了那个时代中国人成了亡国奴的不幸遭遇。而不像今天党国某些御用文人所吹嘘、粉饰的“我大清”的什么“康乾盛世”如何如何繁荣昌盛。硬说异族侵略者就是我们的“英明领袖”,无异拿人家的臀部作自已的脸,真叫人啼笑皆非。如按此高论,文天祥、史可法等人岂不都成了反抗“大元”、“大清”英明圣上的“反动派”了么?
不过叶眉娘这段哀怨陈述的叙事小诗,再加上自我介绍,显然是含沙射影对现实的不满。如此“反动”的言论,不但公开发表于公共场所的壁上。且历经顺治、雍正两朝,多年后仍能幸存于壁上,又被袁枚收入《随园诗话》中,既没有作为“精神污染”被清除,也未涉嫌“煽动颠覆”罪名。这大概是因为满州人毕竟乃“蛮夷”之邦,不谙我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尤其清廷更没有掌握了“宇宙真理”的“中宣部”一类的机构,所以无人来狠抓“意识形态领域”里的斗争了。
下面言归正传。现在口口声声说什么中国“崛起”了。不但“硬实力”财大气粗,还要通过拿大把银子去各国办孔子学院,对老外也进行“洗脑”。更不惜用中国纳税人的血汗钱,花天价广告费去纽约时代广场打广告以展示中共的“软实力”。但现在的中国(确切地说是中共政权)除了有钱,没有什么好夸的。何况这个“有钱”是靠着用低工资、低福利,牺牲教育,牺牲环境,极少数人富,多数人穷的两极分化,甚至“预支”了子孙的资源,而取得的。而一个贪腐的政权,一个道德严重沦丧的社会。民众的文化素质普遍呈下滑趋势,书籍成了奢奢品,不读书成了许多人的习惯。而有钱、有闲去旅游,特别去国外旅游的人,多数都是邓小平所谓“先富起来”的人。这些人除了权贵、官员就是依附于这个“体制”的帮闲,帮凶,搞假冒伪劣,坑蒙拐骗的那部份人。真正的工人,农民,工薪族市民忙于生计,忙于孩子读书,老人治病,归还房贷都喘不过气来,还能有几个人有闲、有钱去远处、甚至外国旅游?而那些“先富起来”的这—群人中许多人也恰恰正是文化素养十分低下的一族。可这帮子人却财大气粗,目中无人,以为口袋里有几个沾满大陆纳税人血泪的臭钱,就“老子天下第—”了。于是到处想表现自己,可惜又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表现”。于是只好以“到此一游”来展示他们自己富而丑陋的形象。
所以想学古人的风雅,到头来就只能“画虎不成反类犬”,把古人的风雅,变成了他们丑陋的恶习!
2014年8月31日完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