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遥远的白洋淀（十五）
陶洛诵
白洋淀好像是个蓄水池，曾经有过发大水的时候，听乡亲们说，淀水漫上村庄，淹没道路和大半截房屋，他们就爬到房顶上起灶做饭，睡在房顶上，下了房顶就上船。
家家的房顶都是平的，平时可以在上面晒粮食、苇子。
我在白洋淀的时候，没见过发大水，但见过一次干大淀。因为天老不下雨，上游水库也缺水，白洋淀一滴水都没有，变成了低洼的陆地。
我、戎雪兰和袁骢（戎的男友）曾一起在干淀的凹凸不平的洼地上走，离开邸庄回北京度假。路上，戎雪兰看着阳光下的黄色苇子上的花穗，说：“像燃烧的水晶。”
白洋淀的老乡何曾见过这么多的土地，既然无法打鱼，就种上麦子，夏天的时候，绿油油的麦子眼看着就要抽穗了，上游水库蓄水量超位要往白洋淀放水了。
大水排山倒海而来，冲坏保护麦田的堤坝，听我的学生说有几个年轻人跳到水里，想用身体挡住堤坝的缺口，有的乡亲看着被水库放的水淹没的麦子哭…
白洋淀老乡平时吃的粮食主要是高粱米和白薯干。我教五年纪的时候，一个脸圆圆、个子矮矮的可爱男孩对我说：“老师啊，要是天天能吃上棒子面就好了！”现在我想起这句话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我那时的心情就可想而知了！
上了年纪的老乡告诉我，当年他们跑日本的时候，带的是白面卷子摊鸡蛋。
我Google了一下邸庄，说雄安伟业将要把水中八个小岛二万人移民，包括邸庄。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经历过的白洋淀将不复存在，她只是一个独自的个体记忆存在于我的心里。
实际上，今天的白洋淀和我所在50年前的白洋淀已大相径庭。我看见二弟陶江寄来的照片，白洋淀的水上走的是游轮。水很浑，看不见底。是他和柳燕的女儿去白洋淀寻找父母当年的足迹拍的。“邸庄呢？”“她没去。”
陶江前两天告诉我，在美国的牟志京说，他呆过的白洋淀的郭里口通汽车了！我说：“郭里口不也是水中一个岛吗？”陶江说：“以前是。现在和旱地连起来了！”
我在Google上看到的邸庄已完全不是当年的模样，看文章说因为苇子织成的席被工业品取代，白洋淀妇女已不再织席，苇子被荒废，被送去造纸。邸庄闪过的镜头是饭馆和制作床垫的工厂。
我心中的白洋淀，我心中的邸庄，趁我还活着，趁我还没糊涂，我要把关于她一点一滴的记忆写出来，那儿是我们苦难的青春岁月，那儿是白洋淀乡亲们对落难的我们慷慨的收留、无私的关爱。是中国水乡农村历史的瞬间。那时的我们经历着迷茫、奋斗、希翼、友谊、爱与背叛。我们的诗与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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