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遥远的白洋淀（十六）
陶洛诵
我们白洋淀是三级所有制。小队、大队、公社。一个岛是一个大队，几个村联合起来是一个公社。邸庄、东李庄、西李庄、梁庄等八个水中小岛属于大田庄公社。梁庄是儿童电影“小兵张嘎”取景处，讲的是抗日战争故事。
大田庄离我们邸庄六里水路，是个大岛。上面若来了最高指示或新的运动精神，大家都要放下手中的活儿乘船去公社，开会算出勤挣工分，大家乐得玩一趟，大多数姑娘媳妇还是留在家里织席，去的女孩是运动的积极分子。小葡子、小宽等几个人。
划船的场面很热闹，船分二舱、三舱、四舱。开会动用四舱大船，白洋淀碧绿的水面上都是一条条载满人的船。各村村民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比赛看谁划得快，划船的都是壮劳力小伙子，谁也不甘落后，拼出全身力气，像赛龙舟似的，喊叫声，欢笑声交织成一片。
这是我在白洋淀看到的最无忧无虑快乐无比的场面。
公社书记在上面讲，认真听的人很少，我和戎雪兰就去找知青玩儿，大田庄有三个北京知青，一个西藏人扎西，从长相和衣着看不出一点西藏人的痕迹。他看看我们，既无善意也无恶意。连招呼都没打，很快闪人了。
有一个叫班文奇的干部子弟，四方大脸上有一对缝样的眼睛，有两个天津女孩为他争风吃醋。他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带着哲学深度对我们说：“男人不喜欢说什么就听什么的女的！”热恋他的外号“大天津”的女孩就站在旁边，面无表情。
栗世征后来到邸庄玩儿，说：“真想冲过去，把班文奇的眼睛掰开！”的确，班的那双睡不醒睁不开的眼睛谁看了都着急不舒服。能达到这效果也不容易！
最让人喜欢的是党小敏，她是北京女二中高二的，干部子弟，她中等个子，偏瘦，皮肤黑黑的，双眼皮大眼睛，瓜子脸，瘦瘦的，梳着两根小辫，父亲在受审查。
她带我和戎雪兰去她住处，碰见每个人她都笑着打招呼，她说：“一天下来，脸的肌肉都笑酸了！”她怕待慢老乡，说她看不起人。
小敏住在村中一间宽大的旧房子里，不像邸庄给我们盖了知识青年专有的宿舍。屋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睡的是带灶眼的炕，冬天冷的时候，可以往灶眼里烧柴禾，炕会变热，像是垫了电褥子。
小敏边跟我们聊天边干活儿，她的案板放在水缸上，她在案板上切白菜，回家的路上，戎雪兰对我说：“小敏是在片白菜，用刀斜着切。”我们又学会了一着。
1976年冬天，我们都从白洋淀把户口迁回了北京，我和小敏在北京一家床上用品商店相遇。我们俩都形单影只。小敏一直没交男朋友，我则是赵京兴已另有打算，我却浑然不知，还在积极准备婚礼用品。后来我对赵京兴说：“我什么都不怨你，你不想结婚应该告诉我一声！”牟志京等朋友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裸照。牟志京说：“时间，赵京兴，时间！你为什么不早离开她！”赵京兴低下头说：“因为我舍不得…”是的，大家都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小敏高兴地告诉我，她爸爸的问题解决了，补发了四千块钱。我向她祝贺，她说：“钱是小事，政治地位才是大事！”
以后再也没有了小敏的消息，衷心祝愿小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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