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白洋淀（二十一）
陶洛诵
小光回美国了，写了篇文字寄给我。讲了如何找到我的，他先找到北岛的初恋史保嘉，说自己要去澳洲，问熟人里有谁在澳洲，保嘉说：“陶洛诵。”并说潘青萍（诗人江河的初恋女友）和我有联系。小光跟青萍要了我的email，找到了我。
我问他和在美国的戎雪兰有无联系，他说没有。戎雪兰是“人不在江湖，可江湖上还有她的传说。”她时常被大家提起，她的各种趣闻，她的大无畏的挣扎奋斗精神，白洋淀认识不认识她的知青都引她为榜样！
我和戎雪兰关系一般。她在我重返白洋淀时第一句话：“我们和你不一样！”她指的是政治上，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社会允许的范围里，她造反也是听党的话。
但在改变命运的奋斗精神上我们也不一样，我与她相距甚远。
她会拉两下手风琴。听北京回乡知青田京生说戎雪兰径直跑到县文化馆对人说：“我会拉手风琴！”京生说大家看一个穿着军绿色油花袄突如其来的鲁莽的女知青偷偷笑她。
她什么机会都不放过，邸庄学校传说会有两个民办教师转正的名额，她也想试试。
农村的宗法关系很重，大家拐着弯都是三亲六戚，让我们进学校当个民办教师已是很大的照顾了。挣工资的事还不够当地人打破头的。
Google上说推荐上大学是从1970年～1976年，共推荐了七届，94万人，称为工农兵学员。这94万人不用考试，由所在单位推荐。
93年在白洋淀，听戎雪兰说大田庄分配到一两个推荐工农兵学员的名额，她拿到了一个，她知道我蹲过班房，没有资格上大学。村里唯一的竞争对手是陶江，她对我说：“你们知道我这个名额是怎么来的？没有三百块钱，休想上大学！”
这种把贿赂公开化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次和青萍在电话里聊到我们的父母非常简单，不懂请客送礼，有的父母早就懂了。不过，我爸爸后来也会了，他教导我说：“送人东西就要送最好的，送坏的东西人家反而不高兴！”
我对爸爸的话很少听，但这条父训一直牢牢记在心上！
戎雪兰的书包里揣着香烟，我亲眼所见她这样贿赂，她在街上看见大队干部李双河，头一仰：“哎～，抽烟不抽烟？”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支烟，往几米外的李双河一丢，李伸出双手没接住，弯腰拾起来。
她一级一级的打通，大队，公社，县教育部，保定专区。每一级都找了关键的人，最后还是被一个当地村姑给顶了下来。那个竞争名额是进保定的河北农学院。
她那时和我住一个屋子，每次活动回来，都详细告诉我她的行踪。我按照她的路顺藤摸瓜。
公社有几个中专名额，竞争已不是很激烈。我和柳燕、陶江划船去大田庄公社找到管教育的委员徐银子送他两瓶好酒，为陶江拿到了保定师范学校的名额。
县教育局必须有人才行。我按戎雪兰提供的名字找到一位负责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村知识分子，很忠厚，对陶江印象很好，不收礼物，说保证让陶江上学。
73年，陶江上了学，成为一名工农兵中专学员。
我诚心诚意向戎雪兰表示了感谢。
戎雪兰75年病退回北京，77年恢复高考上了师范学院中文系。现在是美国北卡罗莱纳大学终身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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