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遥远的白洋淀(十)
陶洛诵
我对孔令姚(大家都叫她姚姚)印象最深的是她给我的一个甜美的微笑。
那是1968年夏天,上面号召学工学农,戎雪兰、潘青萍带着几个“红色造反团”的女孩响应号召,自行到白洋淀某村劳动几天。我去她们团部,正撞见她们回来,一个个晒得很黑,很累的样子,戎雪兰还有气无力客气地叫我一声“老陶!”打个招呼。“老潘”坐在行李上发呆,只有晒得不太黑的姚姚冲我嫣然一笑,没有倦容。她五官长得像中国家喻户晓的电影明星王晓棠,很美。
我在这以前没见过姚姚,听戎雪兰说她们是在学校楼梯里发现姚姚的。
戎雪兰讲,姚姚的妈妈是向往革命投奔延安的学生,被分配给当时地位已经很高的姚姚的爸爸,如果不是组织分配,姚姚的爸爸根本找不到老婆,因为太老实。姚姚爸爸年纪已经很大了,眼睛看不清了,说姚姚长得跟猪一样。
戎雪兰那儿有很多聳人听闻的但真实的消息和故事,令我眼界大开。
对于延安共产党把女学生分配给地位高的干部,我也可以做个旁证。我的狱友金铁柳,在狱中亲口告诉我,她妈妈就是投奔延安的大学生,被分配给一个地位很高的人,她妈妈坚决不从,359旅的王震将军就说:“要不要把359旅的战士都集合起来让你挑啊!”她妈妈自己作主嫁给她爸爸,上面还给她爸爸“算了一个小小的组织错误!”
前两天电话里,青萍还夸我们这些插队邸庄的女孩里,姚姚最巧,她早早就学会了织席。我也亲眼见她扛着织好的席去草场让人验收。
1972年,姚姚离开邸庄回北京。潘青萍去了天津大港油田。我则重归白洋淀。
前几天电话里听青萍说,姚姚进过工厂,上过大学,学的是理工科,公派还去美国留过学。
柳燕是第一个早早离开邸庄的,她爸爸托关系调她去了保定胶片厂实验室工作,上过大学,后来的职务是工程师。
她留给邸庄的传说是,分配她看麦子,柳燕坐在小板凳上看书。小孩们对她说:“柳燕,鸟来了!”柳燕拿起长杆轰几下,就又低头继续看书。
戎雪兰对我说,按照柳燕爸爸的资历,应该是个部长。
柳燕的爸爸夏映舟同志是武汉人,本是个教师,1938年参加革命,在一次和日本鬼子的战斗中,共军寡不敌众,所有的人都投降了,只有夏映舟同志带着一个伤员藏在隐蔽处不投降,等鬼子走了,夏映舟同志搀扶着伤员找到自己部队。投降的人被鬼子抓去修炮楼,全死了!
柳燕的爸爸一直单身,49年后娶的文工团的诸暨美女,美女有心脏病,医生说不可以生育,可还是生下柳燕和她妹妹小玲。柳燕在沈阳出生长大,夏映舟同志从沈阳军区调到北京任四机部政治部主任,全家迁到北京。
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前,柳燕不上学在家伺候病重的母亲,直到母亲去世才回到学校,文化大革命高潮已过。她长着一张娃娃脸,单纯善良正直,学校各派都喜欢她。
柳燕与陶江相恋在白洋淀邸庄,陶江十六岁,柳燕十七岁。夏映舟同志看不上我们家。从中阻挠,我爸爸出场了,他径直奔赴夏同志的家,劝说道:“儿女的事儿,我们做家长的就不要管了!”夏老还是很谦虚的,接受了我爸爸的意见,不再公开反对。
我听我妈妈讲的这趣事,我想,我爸爸在我的婚姻问题上何尝不是另一个夏映舟同志!
陶江在保定上完三年师范学校,分配到白洋淀半旱地半水乡的圈头村教书多年后才在柳燕帮助下进了胶片厂,当销售部经理。陶江自小跟我爸爸学习英文,又在电视大学读了三年经济管理。成为翻译和经济学家。
他和柳燕的爱情故事是我们一代人的美谈。柳燕2012年因脑癌去世,我们在陶江面前不能提柳燕的名字。一提柳燕,他就悲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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