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遥远的白洋淀（十三）
陶洛诵
北岛说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不是白洋淀，是68年在史康成家。赵京兴被四中扣在学校里不许回家，我到被已放出来的史康成家打探消息。旁边有个瘦高的青年，原来是赵振开。
我去四中参加批判赵京兴的群众大会，说赵反对毛泽东思想，因为赵京兴说：“真理是不断地被发现的。”别人问他发现什么了？他就洋洋洒洒说自己在哪三方面发展了毛泽东思想，下面一片哗然。
我被一些学生轰出四中，在校门口有个尖嘴猴腮的学生，贼眉鼠眼，要打我，被一个年纪大的学生制止：“李东，别打！”又对我说：“你以后别到四中来了！”
那个叫李东的不肯善罢甘休，弯腰捡东西砍我，还说：“出了四中的门我就不是四中的学生了！”
我想：“赵京兴在里面肯定受罪了！”果不其然，赵京兴放出来的时候，耳朵被李东打坏了，他说：“李东特别会打人，一拳打下去，耳朵一热就出血了。”
赵京兴的姐姐是北京中医院的护士，拿药给他治好了。
后来我看到四中一个看守过赵京兴的学生写文章，说天天有人打赵京兴，北岛也看到这篇文章，摇头对我说：“真可怕！
赵京兴说我要不找他，以他和班主任石磊的关系完全可以留在北京，分配到缝纫社当裁缝，他们班有个张姓学生就分去当了裁缝学徒。我问过他的志向，他说：“就想当个工人，平时看看自己爱看的书。”
他不是矫情，说的是真话。他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缝纫工人，没文化。他小学毕业的时候，父母就让他停学去当学徒，因为家里孩子多，生活不易。
他所在的厂桥小学六年级班主任王老师来做父母工作，说：“这孩子太聪明，不上学可惜了！”赵京兴考四中是因为离他家近在咫尺。
我是去找他一次。遇罗克被捕，我心中无数疑问无人解答，而遇罗克当着我、罗文、罗勉和遇伯父遇伯母的面狠夸过赵京兴。67年“中学文革报”被迫关张后，我在遇家碰见到赵京兴几次。
还都是遇罗克约的赵京兴，他们俩在遇罗克的小煤屋大声辩论，我们在大屋都听得见他们的争执声音，我们从大窗户看见赵京兴穿着黑制服棉袄，带着护耳帽子离去的身影。
罗克跑到我们这屋子来，激动地说：“真了不起，真了不起，罗勉，你也是初三，人家也是初三，你瞧瞧人家！”罗克最喜欢拿罗勉说事儿，喜欢和罗勉逗着玩儿。
我看见罗克与罗勉打手板玩，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灵活的光芒，总是罗克打到罗勉，罗勉就用左手摸着右手不好意思地笑。
罗克爱唱戏，对罗勉说：“你去那胡传魁，我去那阿庆。”
罗克对我说：“罗文是什么都反，有的对就不用反。”
罗克第一次夸赵京兴是1967年二月在西城羊肉胡同平民百姓孩子与红卫兵针锋相对的辩论会窗外，开头也是“真了不起，真了不起！”当时我和罗文在他身边。
说实话，找到赵京兴，我和他谈了谈，再没有找他第二次的想法。与他告辞时，他仿佛钉在地上，脸和眼睛在燃烧，说：“你再来，再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