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他們打我
——為鄧玉驕而寫
趙華光
野山關,面對你
輕佻的霓虹夢幻,我無法
不讀出你的蠻荒
時光穿過四月的花溪
便走進了五月的峻嶺崇山
忽冷忽熱的氣溫,告訴我
五月的巴東
不同往常
夜色紊亂,我看見
修腳刀無助低賤
掙紮的刀鋒一閃
孩子,你不知道
你本能的捍衛,無意間
割開的是塊厚黑的遮羞布片
你的尊嚴,並沒有
成功脫逃,而很快
尖厲的警笛,心虛而粗暴
你被拖進更深的黑暗
有形無形的繩索
閃電般劈來,瘋人院的牌匾
牢牢綁定你嬌弱的身心
就這樣,你在無數
關切的註視中,消失
這幾天好長啊,每一秒
漫長得忐忑漫長得驚悚
漫長得淒惶
“爸爸,他們打我!”
我無法從報道中
流利地讀出你的呼號
我無法想象
這微弱的哭訴
怎樣翻越千溝萬壑
怎樣穿透高墻鐵窗
是誰?是誰!
從夢幻城中騰出手來
向你舞動流氓的權杖?!
我的孩子,我的姐妹
疼麽?也許
皮肉的痛疼,還能
用牙用喉嚨用眼淚來強忍
而那疊扇在你臉上的鈔票
那幾雙洞穿你尊嚴的魔爪
又能巴望誰來打掃幹凈
喊吧,孩子
疼,你就喊!
你的呻吟,再微弱
我們都能聽見!
都能翻越崎嶇嶙峋
都能沖破陰霾霧障
哭吧!孩子
冤,你就哭!
哭出你稚嫩的胃裏
堆積的安定
霧再濃雲再厚
你的清白
我們能看見!
別怕孩子
你纖細的刀鋒
已剝開了權利的畫皮
而黑沉沉的夜色
也被劃開了一道
通向黎明的光線
萬壑千峰就在你的身後
我們挽起了臂膀
道義與真象
正從坎坷的山路走來
向野山關
步步逼進!
賞析:
趙 軍
每次讀趙華光的詩作,都禁不住為他點贊!他的組詩《黎明的距離》《盲魚日記》《闖王陵前》是當代詩界力作,其思想的境界非一般詩人可比。這首《爸爸,他們打我》,讀罷真是讓人心潮起伏,欲哭無淚,義憤填膺。詩的背景是一個洗腳城修腳的少女,被一個強人認為是新來的“小姐”,強行拉到包廂,並揚起手中一大疊鈔票,要她幹那個事。這女孩奮力反抗,引來強人的同夥按住她要施暴,女孩把手中的修腳刀用來自衛,無意中劃傷了強人,於是她被警方帶走,送進神經病院綁縛於床上強行灌藥……事件不脛而走,在網上引起眾怒,詩人趙光華悲情難奈,寫了這首詩。
詩的第一句:野山關,面對你,劍指這個事件的發生地。野山顯然是象征之地,意為野蠻之地,“關”意為難以越逾的隘口,嶙峋兇險,常人望而生畏,但是我就要面對你。含有蔑視和挑戰的意思。
接下來,詩的意象重申了這重含意,盡管此地輕佻的霓虹燈閃爍著夢幻,一派歌舞升平,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回避“不同往常”的怪誕。二聯首句:夜色紊亂,把已經發生的非人性的事件托現出來,雖然沒有直接的描寫,但少女無助的掙紮和捍衛自尊的形象躍然紙上。手中的修腳刀不但是她人生的價值,卻又是她人生的尊嚴。低賤而又昂貴,柔弱而又剛強。她的刀鋒一閃,作者立即把本詩的主題稱托上去:割開的是塊厚黑的遮羞布片。是的,遮羞,此布片是用來掩蓋厚黑學人的嘴臉的,無意中被割出一道口子,露出了一道通向黎明的光線。可是孩子不知道呀,她哪裏懂那麽多?面對無比強大的厚黑的陣營,她一個不暗世事的少女怎麽能夠理解自己的遭遇?她只知道下意識地喊著:爸爸,他們打我。這是訴苦,求助還是吶喊?她被關了,在繩索的捆綁下進了神經病院,並被強行治療!諸位,這可是發生在當代國內的真實事件,像天方夜譚卻是真的。信嗎?大外宣讓我們以為中國已經繁榮強大,全面脫貧進入小康,而這種慘無人道的事在底層人民生活中卻是反向的寫照。無需多說,如果是你、我的女兒有此遭遇,將是如何感受?作者的悲憤從詩裏行間無不滲透出來,我猜測那些施暴的強人沒有受到任何懲處。因為如果他們是無理的,那麽警車的到來也是無理的,關她更是無理的,捆她打她更更是無理的。既然這一切都發生了,說明這一切的無理都是有理的,無理的只是女孩子。怎麽辦呢?她只能哭叫爸爸,喊痛。說明她的爸爸是非常愛她的,愛為什麽又要讓她過早離開校園去社會上謀生?又說明富裕起來的中國不過是獨裁體制的馬屎外面光,無數家庭仍然在為起碼的生存而努力。同時也讓這個少女天真稚嫩的心靈受到了她不可理解的傷害。
一把修腳的小刀怎能修理卑劣的靈魂!
作為一個詩人,作者也許能做的只是“替天行道”,不是梁山的好漢行武道,行的是“文道”。以此發出莊嚴的呼聲:我們挽起了臂膀,道義與真像,正從坎坷的山路走來,向野山關步步逼進!我要說,正因為有了這首詩,這位蒙冤受難的女孩子有福了。因為她所感應不到的有人幫她感應到了,她那輕微的求訴:爸爸,他們打我。有如深山老林中的晨鐘暮鼓,響徹雲霄,振聾發聵,一瞬間讓人聯想到海明威的“喪鐘為誰而鳴”。引申下來,就是為她而鳴的。為一切弱勢的,無助的,在人間掙紮的,充滿人性的平頭百姓而鳴的。
由此,詩人關懷人類的情懷得以體現。詩人大善大愛的人格得以體現,詩人強烈的感召力得以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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