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白洋淀(三十)
陶洛诵
我家有一个半导体收音机,像一块小型的砖头,外面包着古铜色的皮套。我还上初中时,里面有一个台,是电视大学中文课,妈妈介绍我听,记得里面有位女教师讲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王子跌宕性格,当断不断,关键时刻犹豫不决,误人误己。给我印象很深。
文化大革命一开始,莫斯科广播电台说,中国共产党是为了消灭人口、让江青当上慈禧才发动的这场运动。
上白洋淀插队,我把半导体带着,农村能收到台湾的信号,台湾说知识青年从广州珠江偷渡到香港,珠江的水都被染红了,一是边防军开枪打死打伤偷渡人员,还有鲨鱼闻到血腥味会成群而来,台湾教道:“带上哨子,见鲨鱼就吹!”
邸庄学校放假回北京,接触最多的是邢泓远,宝臣有时也和我们在一起,除了陪我们上公园当御用摄影师,还给我们大谈历史。
宝臣说:“中国要不然就搞大资产阶级,要不然就搞无产阶级,就是别搞小资产阶级!”
又说:“以中国的国情,最适合君主立宪。戊戌变法的失败是中国最大的损失,断了一条最适合中国走的路!”
我问他还会不会有机会了?他说:“历史不会重演!过去就过去了!”
我们接受南斯拉夫作家德热拉斯写的“新阶级”。他说在共产党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生产资料高度集中,会产生新的特权阶层。
联想到中国所谓的文化大革命,高干子弟出身的红卫兵给校领导贴大字报,无一不是嫌他(她)们被宠得不够,恬不知耻地自称“被迫害者”。这些“被迫害者”享有抄家掠财、打人杀人,杀人不被追究,不被监禁,更谈不上被法律制裁的特权。这个新阶级比中国历史上任何统治阶级都可怕。
敢言敢反抗者如遇罗克就是斩立决!
我们这些被压迫在社会底层的平民孩子怎么安身立命?当时托洛茨基的名言“忍耐与活动”很是流行。
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忍的能耐,大家都有忍无可忍的时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不平则鸣”也是一条人间世世代代的公理。
我虽然在追求爱情上没有功德圆满。但我的初恋男友遇罗文和前夫赵京兴都有让我佩服之处。
罗文除了与人合办“中学文革报”,与无产阶级暴政公然叫板,还只身去北京大兴县调查大屠杀事件,即将全村地主富农全体集中灭门的惨案,甚至把已经到外地工作的人员也骗回家,上至八十多岁的老人,下至两个月的婴儿全部杀害,无一幸免。罗文调查后写成材料广为传播。
这种事情文革中在中国各地多有发生。其他民运人士亦有揭露。
赵京兴除了写书写文章,还在1969年上山下乡运动搞得最热火朝天时写了一篇大字报“我为什么不上山下乡”,提着浆糊桶,贴在四中校园墙上。这是当时唯一公开反对上山下乡的事件。
他也真的没去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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