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中学（诗歌，外两首）
辣姐
如果不是随意得仿佛停车场指示的“纪念馆”三个字
如果不是那几个台阶和台阶周围的两面围墙
你想象不到这是一个操场
曾经装满笑声读书声的操场，安静得没有一丝
关于学校学生老师
书本课桌
高考流水线
高考炼狱的记忆
除了荒草
水泥地面
钢板
一些字在操场内
一些重量和体积在操场内
听不见哭声
更没有眼泪
一束纸做的白花，在几十米远的另外一处曾经是
学校教学楼的楼顶上
提醒游客
这里是地震遗址
某些人记得
不愿忘记
既然是学校，就应该讲述学校的昨天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是吧
但是，翻遍操场每一个角落
你听不到那天，2008年5月12日下午14时27分59.5秒
5·12汶川大地震那刻
此地，北川中学的哀嚎
时间没有记忆吗
风没有记忆吗
树和草没有记忆吗
天空没有记忆吗
733个孩子、40位老师埋进废墟
埋进地下
他们能闭眼吗
校园里那棵树还在
那棵树身后的教学楼——豆腐渣工程，在5·12大地震中垮成碎渣
733个孩子
40位老师
773个爷爷
733个外公
773个姥姥
773个奶奶
无数失独老人
从1数到100
再从100数到733
这些遇难者的名字全部变成数字
没有颜色没有体温的数字
孩子们热爱的祖国
孩子们热爱的党
老师们热爱的祖国
老师们热爱的党
不允许他们的名字出现
不允许幸存者们记住他们的名字
一些重量和体积留在操场
一些名字留在操场
在绵竹武都小学救出一位小女孩的“功勋装载机”
运输抢险人员72000余人次
运输救灾物质180吨
被誉为“生命之舟”的铁船
自筹物质赶往灾区援助灾民的10位山东农民兄弟的“五征农用车”
以及，他们的名字
中华人民共和国，自吹自擂的“全世界最美丽的脸”，只愿记住
这些重量和体积
只愿记住这些名字
彰显“人间大爱”的重量和体力
作证“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名字
733个孩子40位老师的名字在“党妈妈”嘴里不值一提
那块长方形的草地和其它草地没啥不同
除了它周围环绕的往地底长的水泥墙和水泥墙外沿的几十公分高的钢板
从“纪念馆”下来后，你和你的朋友们猜测，这里是彻底垮塌的教学楼
钢板和水泥墙之间的那束纸做的白花，还有
钢板前面的两个简易焚纸炉
似乎印证了你们的想法
没有说明
一个字都没有
野草不说话
纸做的白花不说话
长方形钢板不说话
焚纸炉不说话
有人走过来
说这里就是教学楼，那边有个牌子，上面写了773位师生遇难
有关北川中学，只剩下这些字：“北川中学是北川羌族自治县唯一一所高中，1944建校，是绵阳市首批重点中学之一。在512汶川特大地震中受灾极为严重。学校校舍、办公设备和设施全部被毁，40名教师和733名学生遇难。面对灾难，北川中学幸存教师职工和当地干部群众立即组织救援转移受伤学生。目前，北川中学新校区已选址北川新县城。”
不在操场上立碑
不在教学楼遗址前立碑
淡化
最大程度地抹去记忆
集体掩埋个人
“正能量”赶走“阴暗面”
共产主义接班人和“灵魂工程师”们被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大旗
疯狂吸金的“党妈妈”捂进地底
愤怒的家长偃旗息鼓
痛不欲生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闭上嘴巴
无产阶级专政的铁拳下，高压维稳下，屁民贱民顺民猪民又一次
心态好
理性
不抱怨
情绪稳定
2016年3月21日
坐马马肩的孩子，玩偶，你
头戴耳机
全身赤裸
肩扛孩子
牵一条恶犬
红内裤当围巾
大步向前
走向悬挂在半空中的停车标志
“哐当！”
孩子的头，硬生生地撞向钢板，撞向“Parking”
“啊！不会吧？！这么粗心？！”
“可恶！不把孩子当人啊？！”
手牵恶犬，继续走
继续大步流星
走在自以为正确的大路上
一脸盛世气象，看上去自信无比
仿佛可以拯救地球
旁若无人
“哐当！”
孩子的头再次撞向钢板！
不停步
开始跑
越跑越快
一路高歌
无视路人
孩子不哭
不闹
不喊痛
像刚才无数遍那样
恶犬一路狂吠，一路被花环、掌声和金粉簇拥
所有人都怕被狗咬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孩子牵走
所有人都追看孩子和钢板的较量
追看孩子和钢板的较量成了反复吸食无法戒掉的毒瘾
孩子屁股下面那个人，举起孩子那个人，不仅牛高马大，手里，还握着刀把子
手握刀把子的人，一路砍杀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这家伙是人不是人啊？！太没人性了！”
“抓住他！”
“抓他？不怕被狗咬？”
“抓他？暴徒嗦？！优雅点！非暴力不合作！”
“抓他？我自己的事都忙不完！况且，你我，不过是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
“哪个死，哪个活，管我屁事！跳我的广场舞！开心就好！”
“这孩子英武！敢硬碰硬！不怕粉身碎骨！”
“有钱的，快跑！这家伙不会放下刀！血流成河了！”
一场盛世欢歌中的谋杀
一场光天化日之下的谋杀
一场人人在场人人参与的谋杀
想没想到
坐马马肩的孩子是个玩偶
站在街边，看闹热的你，坐山观虎斗的你，自以为清白无辜的你
自以为和这场谋杀无关的你
配合刀把子，杀死一个又一个骨肉同胞的你
和无数个看闹热的“你”一起，合力夺过刀把子
还是，在等杀人恶魔自动放下凶器时，成为下一个刀把子下的冤魂？
2015年10月22日 第一稿 于四川成都343公交车上
2019年2月25日 第二稿
椅子
请你坐下来讲话
恭敬地
诚恳地
和颜悦色地
把你和你夫人请进庄园
和你牵手同行
叫孙女给你唱中文歌
让晚辈给你录拜年视频
他说，你是他的好朋友
你说，太平洋足够大，大到，足以容下你和他
你顶着“中国梦”、“中国速度”、“一党专政”、“依法治国”、
“厉害了我的国”和“拯救地球”坐下来时
他转身退场
他把推特玩得风生水起
你离开稿子无法说话
他是“山巅之城”——拥有自由女神的神的国家——美国的民选总统
你是以修宪自封终身主席的党的儿皇帝
他是无神论者，高举西方普世价值观——自由人权平等公义博爱，追求自由主义、个人主义、人文主义、人本主义
你是有神论者，高举党大于法，高举国家主权、领土完整和国家形象高于人权，从小被集体主义、爱国主义、国家主义、国家恐怖主义、大一统中央集权思想、忠孝思想、忠君思想洗脑
他靠个人奋斗起家
你凭借红二代、太子党身份上位
他被在野党和国会掣肘
你以无数个小组长之名一手遮天
椅子上面全是刺
2018年3月26日
首发《北京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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