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白洋淀（二十五）
陶洛诵
邢泓远是个有思想的女孩，她比我小一岁，初中上的师大女附中。初二政治课上，她对共产主义提出质疑，被扣上“不相信共产主义”的帽子，全班没一个人理她。她就考取师大一附中，和刘少奇主席的女儿刘平平一班。
我高一她初三，在同一学校，我没听说过她。文化大革命中听戎雪兰说过她的传闻，说她在班里代表钱，刘平平代表权。并说她被红卫兵关押在学校时，问她有什么要求？她说：“能不能给我一只烧鸡？”
1970年2月14日开始，我和她关在西城拘留所同一室里，我向她求证可有此事？她笑着说：“尽瞎说！”
西城分局拘留所有两个女室，我刚进去时，被关进2号牢房，过了一会儿，警察发现我和里面的闻佳都是师大女附中的学生，赶快把我调出来，关进3室。3室里还有个西藏与克什米尔混血平妮，后来一度是大名鼎鼎民运人士魏京生的女友。
西城分局遭遇了和东城分局相同的情况，关押的人太多，装不下了，急需扩建，就把我们送到刘海胡同关押半年，两个女室合并关在外院一间大屋子里。此时已经没有了平妮和闻佳，平妮降级送往学习班（听说习总在学习班呆过，不知是不是同一地点）。闻佳则升级被以反革命罪判处二十年徒刑。
半年后，新拘留所建成，我被关进24室，邢泓远被关进25室。我们俩依然有见面的机会，一是早上女室同时放茅，厕所和浴室（只有淋浴）是一处，刷牙洗脸洗衣服在厕所外面。
还有队长训话，经常两室合并，她就高兴地让我坐到她身边，并把她用被子做成的“沙发”分一半给我。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无法交谈。
她在东城警察威逼下，被迫承认自己是“马列主义青年党”的妇联主席。她预感结局不妙，让我把她在狱中用大脑写的30多首诗背下来，让我“出去后用这些诗鼓舞别人去战斗”。
我含泪答应。
每天，我们俩在同一时间求茅，值班的警察就打开24和25的大铁门，放我俩去厕所，就这样，她说一句，我背一句，背下了她32首诗。
有一天，我在洗衣间洗衣服，小李队长过来对我说：“邢泓远跟你要肥皂盒呢！”我一开始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忽然想起这是邢泓远给我约定的暗号，她交给我半个塑料肥皂盒，说她要被转走的时候，会跟我要，我急忙让小李队长给我开24室的铁门，我看见邢泓远在筒子楼尽头的侧影，等我拿着半个肥皂盒出来，邢泓远已不知去向！
我们俩在一起整整一年的时间，我跟她学到不少东西，我只有一招比她高明，不信警察的骗人鬼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她老想让警察对她满意，后来她说自己“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我被上刑的时候，她偷偷引导我说：“你不仅要殉情，更要殉道！”我既不是殉情也不是殉道，我只知道，不能按警察的要求胡招！
我和赵京兴无罪释放后，我不负邢泓远狱中之托，逢人便背诵她的诗歌，许多人听到她那呼唤毛泽东“让路！”的诗歌，都说：“她哪儿来那么大的信心？”
听到她找我的消息，我激动不已，她还活着，没判刑，我急切地盼着回北京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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