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华的内溃
陶洛诵
我多次对汝谐说:“如果没有西城分局拘留所那段经历,我很难在这个社会中活下来。”
汝谐说:“我对社会的认识主要是通过拍婆子,什么阶层的都有!”我说:“你那是温柔乡,我那儿是生死搏斗,一点儿差错可不是身败名裂,而是判什么徒刑!”
和我一直同室的一个叫杨志华的政治犯本来快被从宽释放,结果因为她的一场嚎啕大哭改为从严,判了十五年徒刑。
我是1970年2月“一打三反”运动折进去的。
我妈妈给我送东西和交14块五毛的饭费时问警察:“陶洛诵犯的是什么罪?”给我上过刑的突眼球大盛队长说:“她爱情至上!”妈妈说:“爱情至上也要抓吗?”
杨志华是在我进去没多久的一个晚上,被警察推进来的,她二十多岁,瘦瘦长长的,脸也是瘦长形,梳着两根到肩膀的粗粗的小辫子,相貌平平,脸色黑红。
她偷偷告诉大家,她是京郊农场工人,被同场工人强奸了,就住去了强奸她的人家里,被强奸者的母亲不容,她无处可去,就写了标语“打倒毛泽东!打倒林彪!”她把标语用碗压在垃圾堆上,被人发现。警察去抓她,这家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她心里明白,她把腕子上的手表褪下来,还给了那个强奸者,义无反顾地跟警察走了。
她进局子后,强奸者只给她送过一次东西,就再没来了。
她一开始,跟大家相处得很好,还给我梳小辫。邢泓远认为我跟杨志华不该“热乎”,我对大家都一样,是杨志华对我真不错。
管女士的周队长长得一副北京郊区的农民样,50多岁,对我和邢泓远有一种天然的仇恨,对杨志华这样的犯人很信任,拉拢杨志华,让她监视我和邢泓远,管我们俩不许交谈等等。
杨志华在周队长的教唆下,变得越来越没人性,很违背她诚实善良的天性,为了取得队长的欢心,不惜无中生有给我和邢泓远造谣,编造我们的言论。
邢泓远在犯人中威信很高,杨志华也有她那个阶层的拥趸,邢泓远率领我们这拨人和杨志华公开唇枪舌战,每次都以周队长支持杨志华告终。
看杨志华的嚣张与得意,没准儿下一批的宣判应该放她出去了。没想到的是宣判到了,她被判了十五年徒刑。
剧情的转折是这样的。当时抓的人越来越多,邢泓远和章立凡的大案是东城分局的,东城分局装不下,借了西城分局一个位子,送邢泓远来的。西城分局人多得也装不下了,上级领导决定扩建拘留所,把我们这批犯人暂时转移到西城刘海胡同学习班。
大概是半年的时间,由男犯人为主要劳动力的新的拘留所建好了!
当我们搬回来的时候,兴冲冲的杨志华一进牢房重重的铁门,低矮的木板大通铺,一扇高高的嵌着粗粗铁栅栏的小窗,她的脸色大变,“哇“的一声,失声痛哭,任是谁也劝不住了。如果那天周队长在,也许她还会有救,可惜那天周队长不在,她的哭声惊动了军代表,一个性格暴躁的军代表,还不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钱军代表。
“天天为你们忙,还哭,把她铐起来!”警察赶忙给杨志华铐上死铐,铐子之间没有链条的那种。而且她上厕所警察不给她摘。
她从此一蹶不振,再没了往日的威风,她破罐破摔,原形毕露,她的内心崩溃了,内溃!
周队长不再理她,很快,她被判了十五年徒刑,被刑车拉到不知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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