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杂事》33.街市里的趣味

王先强

街市，是摆档卖鱼、肉、果、蔬、油、盐、醋、酱等的地方、此外还夹杂有超级市场、杂货铺、食品店之类的商铺，形形式式，充满色彩，显现出当地的风俗、习惯和情调，人生百态可也表露无遗，因此，便也是个很有趣味的地方，很值得发掘一番的。

香港的街市也是如此，毫无例外。

我住在将军澳，近年常去宝林或新都城街市买东西，经历很多，有很多趣味，真有必要说一说

我走进宝林街市旁的一间超级市场，进门第一眼看见的，通常会是一、二位大姐，站在果摊前，面对着一大堆橙，拿起一个又一个，细心的看，细心的掐，百无一失的在选择橙；我走过去了，在超级市场里转了一圈，花了半个多小时，回到原来的地方，竟然发现原先的那一、二位大姐，还站在那里，还细心的在一个一个的选择橙，而她们的购物筐里才放了一、二个橙，那一刻，我不免就有所想了：香港人不是以慷慨、不大计较闻名的吗，怎么这一、二位大姐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择了一、二个橙，而还在那里继续的择橙呢？香港还有这样的舍得花时间的人？这样的一想，我也就会对那一、二位大姐多看几眼，看那认真的表情，再体会到当中的趣味了。她们是不是太过吝啬了呢？我可没这个闲功夫！

有一段时间，我每天早上都到新都城街市买东西；那里卖同样产品的摊檔，一般地都有好几个，而我会固定在同一个摊檔上买那种产品，不会光顾第二个摊档，即我每早都会在那个摊档上，买下那种产品。我在一个菜档上买菜的时候，却发现出了异常情况：我买一斤菜心，那个卖菜的大姐给我的菜心份量，每每超出很多，有时甚至达两斤；一斤菜心十元，我给一张二十元的纸币，她理应找回十元，可他给回我的钱却又每每是十四、五元；这样一来一回，她是给我大便宜了。我每早去买菜心之类的菜品，都得到她这样的优待，次数多了，我就不能不怀疑她的用意了。我与她素不相识，在菜档上她因生意繁忙，我与她交谈也不多，实在是互不了解，因此，她不可能是以甚么私情来关照我的。而在我，我又不好问她甚么，或者提醒她甚么，因为她的身边还有同事，还有老板，我怕事情捅穿了，会对她有所伤害，影响她的工作。后来我猜想，她很可能是跟老板斗气，要拖垮老板的生意，因而对每一个客人都是照此办理的。为了报答她的厚待，有一次，我悄悄的送给她一张饼卡，她收下了。这饼卡到指定的饼店，可以免费换到约五十块钱的蛋糕或西饼。再后来，她换工作了，到一个报摊上去送报纸。我在那里遇到她；她也认得我。她有了余裕的时间，我可以跟她多交谈几句；我提出邀请，约她一个时间，一起饮茶，她却又婉拒了。我本想乘饮茶的机会，详问她为何在菜档上那样优厚的待我？可我的探索落空了。又过了些时间，我看不到她了，此后再也不见她踪影，只留下了一个谜。这个谜，是一段愉快的记亿，也是一个有趣味的思索。

还有一个在菜档上大姐的、美好的故事；这个大姐是在宝林街市里一个菜档上卖菜的。有一段时间，我常到那个菜档上跟她买菜，她总是笑容可掬的接待我，极为妥贴的处置我所买的每一样的菜品，送到我手上，绝不会有劣货或缺斤少两之虞，服务周到；有一次，晚上八点钟过后，我路经寳林街市，顺带到她菜档上买一个椰菜，可她已经收档，正要关闸下班了，我见之也就打算作罢不买了，可她问明情况后，立即进去从里面拿出一个椰菜来，卖给了我，这真令我感激不已；我想，她的全情的付出，是远远地超出那几斤蔬菜的实际价值的，那才是无比珍贵的。后来，我因故不再到她的菜档上去买菜了，直至过了两年，我才再回到她的菜档；我当然记得他，又看到了她，风采依然，只是老了点，戴上了眼镜，增添了点另样的气质；我想，她的顾客多，又时隔两年，大概不会认得我了，料不到的是，她一见到我，立即热情的招呼我，说好久不见了，你到哪里去了，移民了吗？我一个普通的客人，能嵌入她的脑海里去，这真使我感动！我只是笑着，说不出甚么。我买了两斤蔬菜，她又免收菜价的尾数，省了我几角钱；我过意不去，再给了她一块钱，她笑容满面，就是不肯收钱。我想，这是档主和顾客之间的深情厚意了，也不怪得很多人都到她的菜档上买菜了；此后，我又常到她菜档上买菜，有一次，我刚从超级市场买了两包花生，到她菜档时，便顺手将一包送给她，以示我对她的敬意。她笑着收下，谢声连连。人与人之间，互相敬重，就会温情满溢！

当然，在街市里，也会碰到不愉快的事，甚至此事多过彼事。有一次，在寳林街市，我经过一个果档，花二十块钱买了一小堆的四个梨子，那个卖梨的女子乘机向我推销隔邻的另一种青皮梨子，也是一小堆四个，二十块钱；我没吃过这种梨子，不知好不好吃，不想买；她便大加游说，说这是美国出产的，非常甜，保证好吃，同时又从纸箱里择出一个来，添上去，变成了五个，声称便宜卖给我，非要我买不可；她比较年轻，不是大姐，而该是小姐，我看她人倒老实，也算诚恳，便说，好啦小姐，我买吧；她笑着又收去我二十块钱，立马将那五个青皮梨子装进胶袋，塞给了我。回到家来，拿出那五个青皮梨子出来，一看一揑，我的天，全部是烂的，甜倒是甜，可全吃不得，真是岂有此理！想起这位小姐纯熟的推销技巧，还有灵巧的掩劣手法，何其气愤，同时，也深深慨叹，我怎么就上当了呢？

又有一次，我在寳林街市的一个猪肉档上，看到挂有一块猪颈肉，有意买下，便问档主，我要两块猪颈肉，可有卖？档主是个半老头子，看了我一眼，说有，就到里面拿出一块猪颈肉来，连同挂着的共两块，卖给了我，共五十多块钱。我回到家里，拿出猪颈肉，准备切片处理，一看，其中的一块，竟然已是变了色，发臭了，不能食用了。我想，这臭的一块，肯定是档主从里面拿出的那一块；他将臭的收藏起来，不让你看到，钻空子的卖给了你，也算狡猾了。那一刻，我真想下去找那个半老头子，臭骂他一顿：你做的是街坊生意，可你连街坊都骗，你还是人吗？

在街市里，我还有其他一些被骗的经历。后来，我慢慢的回味起这些经历来，自己也发笑了，觉得自己不免也过于愚蠢了。这种时候，我会突然的想起在超级市场里，花上半个小时择了两个橙的那一、二个的大姐来；她们一定是经历了许多次的被诈骗，因而才养成了她们的谨慎、精细、小心；她们实在是个精明人，值得一赞，而不是取笑。

提起超级市场，我也很有话要说。我早期到超级市场买东西，总是结账给钱了事，拿起东西便回家了，因为我相信那是大公司，不会骗人的。后来，我偶尔的检视单据，竟发现有问题：买的一罐食油，标价是二十多块钱，可却收去了我六十多块钱，这不是多收了我四十块钱吗？此后，我每每检视单据，竟多次发现有类似的问题，这就不能算做是个别事件了。特别气愤的是，有一次我买一包花生，标价十六元，我原早买过，也是这个价钱，当是不错的，可却收我二十三元，这就肯定有问题了，我回去找收款员，指出问题，她可不认错，不友善的说，你不要就退款给你。这就有点欺人太甚了！那么，有没有少收了钱的时候呢？却是没有，从来没有！我跟朋友谈起这些事，原来他们也大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相信，有许多人到超级市场里买东西，都是结账付款了事，不核对单据，因而懵然的被诈取去了不少了。

香港的超级市场是被垄断的，只有两大家，其中的一家，属李首富所有；在他们的成堆的钞票中，有多少百姓的脂膏？

人们常说奸商奸商，不奸不成商；果真的小有小奸，大有大奸，遍处皆奸？当然，他们中也有具良知之人，有回馈社会之举，这是另一个问题，此处不论。

街市里不是也有浓浓的人情味吗？这也当然是有，或还更多一点！

想想街市里的趣味，真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