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的难度(长诗)
马青
引子
也许，我离不开毛衣的正能量
怀念棉袄永远保卫我的誓言
走不出雪花高唱的只有冬天适合我
我只能在冬天幸福安定的画面
但是
短袖来了
自由撒野的滑板车来了
夏天，不可阻挡
死死抱住
不撒手
一再幻想
反复憧憬
重复倒带
月亮下面
锦江河畔
桃花荷花芙蓉花菊花腊梅之间
我俩牵手耳语
畅谈家事国事
紧紧抓牢
怕强光夺走盛开我一生希望的万花筒
我无法戒掉
难以挣脱
不断复吸的心毒
吹牛
拍胸脯
打包票
送我别人没法送我的人间天堂
上午钓鱼下午打猎晚上写诗的桃花源
你给我你赐我的特色自由
让我在你的手心旋转飞翔
你把我变成被你不断变脸的眼角眉梢和歪理邪说
跟踪抚摸的
温顺听话
只要轻松
抗拒沉重的猫
和讨你欢心跪求对话的沉默的羔羊
除了你
谁能给我361度的浓得化不开的爱？
理解你
相信你
珍惜你
依靠你
感谢你
跟你走
爱你
让我在嘘寒问暖中站起来强起来的你
用天花乱坠设计我的昨天今天和未来的你
死了都要爱
你在身边
才有安全感归属感
有你，才有温暖和谐
干净整洁
一丝不乱的家
有你，才有活下去的动力
和方向
离开你，就是离开阳光氧气水土壤
蛋白质
维生素
指南针
告别你，就是告别缠我一身
和我筋络相连血脉相依的
物欲
下半身
心跳
和梦想
没有你
我啥都不是
只有死路一条
并肩前行这么久
你和我，梦相连
心相通
你是我
我是你
我们是融成一体的硬币的正反面
逃离你，就是脱离我自己
即使
我早已看清你编造过去
许诺明天
手刃今天
等你
忍耐你的自吹自擂讳疾忌医出尔反尔
调整心态
不抱怨
向前看
以你为中心，围着你转
优雅地
简单快乐地
和理非地
等你那些永远停留在嘴上的遥遥无期的海市蜃楼变现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等那个最近的远方
最遥远的亲密
突然转身
奔向我
抱住我
让我真真实实地亲吻你不断宣称的全心全意为我跳动的那颗心
还记不记得那天
我们臭味相投一见倾心
你握住我的手，给我一颗药，点亮我心中的贪欲和野心
在你的怀抱里，在昏昏欲睡中
我们策划私奔
一条红船
一条河
一些模糊的山影
一两声鸟鸣
雁阵从头上飞过
我们一人一条桨
人群渐远
孤岛触手可及
我们躺在关于真理，解放，圣地，以及
砸碎锁链，打碎旧世界，建立美丽新世界的
构思上面
做梦
空想
我们不急于上岸
没人把我叫醒
也可能，有人试图把我叫醒
但你重复给我灌药，不断给我讲故事
听故事的那个晚上，我
昏昏欲睡
直到，那顶帽子从月亮上扭着猫步走来
你来回抚摸着帽沿，把它扣在我的头上，说：“亲爱的，
来，睡我怀里，把你的梦想
告诉这顶帽子
你所有的心愿
所有的真话
所有想说又不敢说的事情。”
那天晚上，你把我
抱上麦浪
一人高的麦浪，无边无际
无边无际的绿
无边无际的起伏
我们轻巧地在上面跳舞
像跳房子一样
我在爱的怀抱中眩晕
我在甜言蜜语中白痴
我脱下外衣脱下内衣脱下戒备脱下抵御脱下你曾经给我的
一次又一次伤痛
我把我彻彻底底地脱光
我不认识的那个我、眼里只有你的那个我、把我推开的那个我、不准我质疑你的那个我、不记得我是谁的那个我、不问我从何处来的那个我、不问我要到哪里去的那个我，听你想你围绕你紧跟你
蓝色蚊帐里，你不断絮叨你的偶像“愇大領袖毛紸蓆”的
丰功伟绩，我把你拉进我，你随你的阳物
起伏进出于我
血红的，塑料的，在我之中，在我之上，和我
冷眼相望的
蚊帐后面，红袖章、红五星、警犬，从左边
走向右边，再从右边走向左边
你手戴黑手套，四处张望
显然，你想以夸张变形张贴你
正刺穿我的霸道强悍
我对我说，我对你说，只有你
唯有你
只要你
只爱你
你的心跳
你的舞步
你的怀抱
你的耳语
而你，变身无数个你
一个用绳子捆我
一个喂我吃饭
一个问我饿不饿
一个给我戴戒指
一个你趴我颈项上喝血
一个你砍我的膝盖
一个你挖我的心
一个你鞭打我
一个你划开我的子宫，扯出我的骨血，扯出我
怀胎六甲的宝贝
一个你给我贴创口贴
一个你洗你身上的血迹
一个你点燃我的《圣经》
一个你踩烂我的十字架
一个你推倒我的书柜，撕碎我的书、撕碎我的日记
一个你搬空我的家
一个你强拆我的房子
一个你绑走我的儿子
一个你从我钱包里面一张一张地拿出一百元纸币，再
放回去几个硬币
一个你用胶带封我的嘴巴
一个你用胶带封我的耳朵
一个你用红布蒙我的眼睛
一个你给我唱催眠曲
一个你在自慰中、在一声更比一声响亮的
“啊啊啊啊啊”中，颜射我
一个你在变脸中飙花腔男高音
一个你干我眼眶
干我鼻孔
干我嘴巴
干我耳朵
干我舌头
失血、干枯、萎缩、发黑、痉挛中的我
躺血水中流泪的我
万剑钻心之中的我
死之中的我
不断高潮、不断高喊、不断扭曲变形
不断狂笑的你
远处，飘来一汪湖面
湖心，漂浮一段视频
我出现在画面中，戴着你抚摸过的那顶帽子
你紧跟着出场，手捧玫瑰
你说：“好想你，亲一口，
上床去。闭嘴!”
身穿军装的你，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直到，高成巨人
你一边哼《陪你一起看草原》，一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越来越凶猛地干我
你不仅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凶猛地干我，你还手持冲锋枪，扣动扳机，对准我的太阳穴，问我爱你不爱你，问我喜欢不喜欢你干，问我享受不享受，问我幸福不幸福，问我想不想和你一起飞，问我你威武不威武勇猛不勇猛，问我是否是我选择了你，问我是否发誓今生今世只跟你，问我是否是你拯救了我，问我你是否是我的保护神，问我要不要一个团圆的和谐的让街坊邻居亲戚朋友都羡慕的家，问我还说不说你坏话，问我你是不是比我生命更重要，问我要不要你送给我的梦，问我你是不是宇宙真理是不是救世主是不是北斗七星……
我转头望向一步之遥的那扇门——如果，那也算门
如果，只剩门框的门也算门
我的眼睛变大变亮，角膜和巩膜上，闪过一朵云、一弯彩虹、一只飞鸟的翅膀、一只在天鹅绒的海底散步的海星、一头奔跑跳跃的豹子
鸟鸣、海水、旷野、以及风的味道，流出我的眼睛
你说：“不乖，又想外面了。门外有鬼火、妖怪、陷阱，还有狼。”
转眼间，你从身后变出一个水晶球
你吹了声口哨，水晶球面变成3D电影
呵呵，全是我向往的东西，全是我向往的家的气味、今生的气味、活着的气味、爱的气味、未来的气味
麦田、大房子、落地玻璃、羊毛地毯、越野车、旅行箱、信用卡、豪华游轮、可以看见星星的室内游泳池、白瓷盘上的龙虾、青玉、左手持剑右手拿金砖的纯金坐佛、单反相机、无数衣服、无数鞋子、无数手提包、纤薄的手提电脑和一件婚纱，闪烁旋转在你的手心
你说：“想要不想要这些东西？想要，是吧？只要你听话，只要你不乱动，只要你不出门，只要你不打小算盘，只要你不说痛，只要你不说冷，只要你笑，只要你闭着眼睛睡觉，只要你别嚷着要自由，只要你别和我斗，只要你别幼稚别老想翻墙出去流浪别倾听回声，只要你心态好、阳光开心快乐，只要你内心和谐，只要你耐心等待。我会一样一样地让你拥有它们。真的，绝不骗你!”
血水中的我看见视频里的我在你的冲锋枪下，一边闭眼亲吻你抚弄你
硕大的阳具，一边泪如雨下地吞咽你
不断涌出的红色精液
你说：“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风走过湖面，视频倒影
错位
撕扯
你换装清朝官服，顶戴花翎下的你
变身白骨
关于将来，你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
兼济天下
你是在人民南路和顺城街交界的
那个十字路口，牵着我的手
说的
不远处的天府广场，市政府、市委、市级机关簇拥的叛军首领、大独裁者、杀人恶魔站在国家、军队、人民之上，为屁民顺民良民贱民脑残挥手指引方向
你自然而然地把你高举到
我攀爬不上的仙界
你把水蛭放我身上那会儿，我并没睡着
我还对着你笑呢
你似乎说了梦想或不忘初心之类的什么话
其实，你完全不必加注说明
仙人，可以假亲人之手，把巨蟒放我身上
后来，你用我的血，养了一阳台花
我在你的造梦机器中梦游和痴心妄想
把孤独拥抱成朋友
我告诉我自己
说“你的美好生活是我的奋斗目标”的你，像我爱你那样，掏心掏肺地爱我
你做的一切，无法解释
不能自圆其说
明显打太极和前后矛盾
背叛承诺
持枪恐吓我
全是为了和我在一起，生生世世
全是为了指引我前进的方向
告诉我，向左走
还是向右行
让我在你的怀抱里，做一个
抢红包刷抖音
追剧
喝奶茶的
阳光积极正能量
及时行乐
物质现实脑残暖女
纵使，你是摩天轮
念着无法兑现的童话故事，一遍又一遍地，碾压我
即便，你是镰刀
唱着催眠我的情歌，再三收割我
质疑你？
追问？
反抗？
自我？
自由意志？
私人空间？
独立思考？
做人的尊严？
算了
太累
不折腾
任你用你的反复无常予取予求独裁专制征服我
驾驭我
蹂躏我
一门心思猜你
悟你
在望穿秋水和失望绝望之间，荡秋千
强颜欢笑情绪稳定地，等你请我
喝茶
吃饭
看电影
辩证唯物主义地
历史唯物主义地
一分为二地看你
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虽然
明明知道
根红苗正，没有契约精神和冒险精神
缺少人文关怀
不会忏悔的你
无法从你一路杀人活命的红色家谱中
抽身
更冲不出你的朋友圈，甩开貌合神离的利益捆绑的
社交圈
你死了
社会性死亡
上下翻飞的梳子和吹风，协奏
视觉之美和听觉之美
造血细胞坏死成不可逆转的天机
沉重，被你解读为庄严伟岸神圣
孤家寡人，被你标榜成高山仰止
暂时偷走老年斑的腮红、粉底，被你歌颂成天下最美的脸
魂飞魄散的锥心之痛，被你伪装成独步云端的开心
追忆高潮企图永远高潮的无用自摸，被你包装成正在狮吼
无人可比的雄壮
赶走风空气翅膀时间拉紧窗帘的自卑，被你高举成
修炼参悟独家秘笈
心电图停止跳动前的最后一丝杂音，被你演绎成全宇宙最动听的音符
告别此生的慌乱，被你排比成层层递进的
美文
你穿越电光火石的前世的记忆，痛成你随时忘记
常常追忆总是担心又一再复发的
心室纤颤
你故作镇定地看着自己躺在暗潮汹涌的
貌似安稳的岁月上面
还能怎样呢
你任由不再造血的造血细胞
偷渡你的氧气
只要梳子和吹风上下翻飞
只要看似安静地躺在看似安静的
岁月上面
而梳子和吹风下面，只是
一把椅子
一身衣服
抱你
一再拉黑我的
满嘴仁义道德公平正义，口口声声说拯救我的你
虚荣怯懦，言而无信，纸上谈兵的
卸责谎言花样翻新的
用我对你的依恋控制我利用我的
明白无误地对我说“绝不可能”的
虚情假意不择手段僵而不死行尸走肉的
内忧外患夜不能眠借酒浇愁的你
抱着我用一厢情愿反复刷绿的朽木
抱着皇帝的新衣
抱着衣服下面终将引爆
一触即发的引信
同时，抱着我的一切，我的全部，我的生命
抱着那个迷信你的苟且偷生自欺欺人饮鸩止渴
无底线妥协的我——
你眼中的灰尘
敌人
你身边的隐形人
如果真的爱我
就丢掉面具，跨出关键一步
给我今天
让我做人
灵肉相连的
不仅仅在你手板心里跳跃的
失眠的你，明知有药可医
药，就在那座山上
那棵树下
上山的路，在你手中
变成脐带
你把它一刀剪断
你是不是黑暗的最后一个孩子
或者说，你是不是我眼里的
漫漫长夜的最后一个孩子
目前，已成定局
你和黎明一起出现，和杯具
一起出现
在我白发丛生的时候
那是一个黑色的杯子，很大
大得压弯你的肌肉
你用你不可一世的骄横和捧在手心的道具
演说你的美梦
似乎，这个梦，和我有关
你的杯子，装满你的今天和明天的同时
忽悠出我的白日梦
你说，相信我，再等等
我们一同品尝春天
上次和你独处，你也和道具
一起出场
那次，你和你嘴里的我们共同的枕头一起
和各种代表美好生活的名酒一起
跳舞
你帅气强悍，阳光下，装满简单快乐的你的酒窝，是我
经常睡觉的地方
你似乎懂我，明白我的喜好，你叫我
出门，让我一再挥霍
和你面对面的你的独唱音乐会
我是不是太宅了，总是你
叫我出门
呵呵
对了，上一次，你叫我，你说
走，喝茶去，咱俩好好聊聊
那会儿，已经晚上八点过了
外面很冷，冷得我只能缩回
父母手心
呵呵，你的道具何止你的杯子
何止你的秀场
何止你总爱叫我去品的峨眉毛峰、成都小吃和麻辣川菜
何止你手上那把会讲故事的，给我遮挡风雨酷热的折叠伞啊
你的道具，还有你一再给我描画的房子车子举起的彩虹
还有你随身携带的，给我设计人生，告诉我祸从口出、幸福源自内心和谐，叫我放下看淡看穿不说破，叫我过自己日子，哄我关上嘴巴的
四书五经
还有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音量越提越高，直插云上的
总也哼不完的《追梦人》
以及，插在你车窗上面，向我表达爱意，给我指引前途，代表你说
你不放心我，又总是让我扭伤的那串红五星
还有你随时把玩的子弹
还有，你邀请我进去甩鞭炮的聊天室
那串红五星，为我蓬松的年华
拴上四四方方的锁链
那颗子弹，从你手上，跳到我的手上，随时恐吓我
梦想挣脱枷锁的心跳
而你，在我不断说愿意，不断热泪盈眶时，铁石心肠，步步莲花
杯子，美味，伞，四书五经，《追梦人》，红五星，
子弹，聊天室，是你送我的巫毒娃娃
给我，和我怀胎几十年，不能降生的
和风赛跑的宝贝
你的道具还有很多
比如，你永远捧在手上的
封面不断变换的红宝书
为了成为你听话乖顺的新娘
为了全身心爱你
我抛弃灵魂和独立思考，放弃做我自己
跳进黑洞，为你摘那朵从我的血肉上长出的雪莲
而你，踩着我的背，摸石头过河
捞金砖
你是我的所有
我是你的工具
那年冬天
你的野心被追杀时，你自己送你自己的弯刀
你永不离身的土匪的饰品
你手握刀柄，送我，飞向月亮的
双人自行车
我想象我和你走在云上
俯瞰大地
你说，拿去吧，送你
呵呵
我定制的你
你定制的我
如果不出意外
我已经坐在你的身边
看你波心荡漾的样子了
你的面具被风吹走
你再也不能东掩西藏
你一定会以某种姿态表达你
和我四目相对的焦灼
梦中的月光浴近在眼前
那束金光已经上路
它将在夜幕四合时，赶到
天鹅绒一样的水面
而难以预料的意外，一路埋伏
也许
你是永远的镜花水月
尽管一步之遥
尽管好事者为我们谋划了
一次又一次碰头
有的登机牌注定要错过风的声音
有的围巾必定永世寂寞
必定与渴望的裙子擦肩而过
谁知道呢
有的春天天生就要流产
我不愿翻捡冬天
晾晒冬天
我不愿把冬天挂上衣架，让光线消毒
也许，我离不开毛衣的正能量
怀念棉袄永远保卫我的誓言
走不出雪花高唱的只有冬天适合我
我只能在冬天幸福安定的画面
但是
短袖来了
自由撒野的滑板车来了
夏天，不可阻挡
背影砸坏的琴键，只能
后转一百八十度
用绝不闪烁的视线，重新
弹响
侧身，或一步开外地俯身
曲肘
抬腕
只能请走音符上面的灰
向后转
面对僵硬在半空的歌
从你温暖的袖笼，伸出
你的手
握住曾经温暖的冰凉
这件事情的难度，有
各种各样的说法
你说呢
2021年4月 修改
独家首发《北京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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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青（四川 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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