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号-百草园 陶洛诵简介 陶洛诵文章检索

 

 

陶洛诵与她的时代
 
 
陶洛诵
 
 
第一章
 
     人生命运起伏跌宕,千辛万苦走来,文章的记录尤其珍贵。
                               ------一位读者给我文章的留言
 
                             第二章
 
   1947年的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和国民党的国军正在进行如火如荼的内战。1937~1945的八年抗战,国军付出惨重代价,师以上的将军牺牲了200人以上。国民政府47年统计是军人伤亡350万。共军在大后方趁机做大。国军在内战中,是疲于奔命,只有招架之势,已无还手之力。
   国际上,国民党背后是美国人的支持,共产党背后是苏联人的支持。
   诡谲的国际风云,大国的角逐,共产主义势力的兴起,影响着每一个家庭每一个人的命运。破巢之下岂有完卵?
   我快出生的时候,我妈妈已经找不到一张安静的产床。
   我们全家当时在安徽省安庆市,共军炮火隆隆,爷爷奶奶怕我妈生不踏实,想着南京是国民政府首都,说不上固若金汤,在防守上总严密些。就让奶奶带着妈妈去南京生我。
 
11月15日,南京金色的秋天朦胧的清晨,美国人开的广慈医院,我被医生用产钳夹着头部从妈妈子宫里提拉出来。一约分量,足足10斤重,够得上巨婴了。
所以要夹,不是因为我不肯出来,是因为给妈妈吃的太好了,生怕肚子里的我营养不良。我心安理得地呆在里面越长越好,越长越大。都快到予产期了,全无要生的动静。
 
要说我妈妈也胆子大,楞挺着十月怀胎的肚子跟奶奶他们去爬中山陵,高山仰止的台阶一级一级地往上登,为了朝拜躺在水晶棺材里的国父孙中山先生。
终于胎动,我被震动在里面呆不住了,我要出来,妈妈被送到医院,痛了三天三夜,我太大了,出不来,最后,医生痛下杀手,用产钳把我夹出来。“生洛诵最痛了!”妈妈常说。
 
我四十四岁在澳大利亚悉尼利物浦医院生列娜时才尝到那疼痛的滋味。
我在中国北京白塔寺人民医院第一附属医院(银行的合同医院)生头胎儿子很顺利,早产二十九天,五斤一两重的婴儿,他的头抬不起来,护士怕他冷,用白纱布包上头。
 
生列娜我已经是高龄产妇,开指的过程非常困难......

 
                          第三章
 
随着生命接近尾声,回顾自己多彩多姿的一生,遗憾还是有的。对于无法穷尽的真理,我所知甚少。认识真理是人生最大的快乐。还有我那丢失的人生,已无时间找回。
我丢失的人生是我原生家庭我父母离婚前的人生。我喜欢父母的职业,父亲是化学名词编辑,母亲是位中学语文老师。我也想找个编辑做丈夫,无论我是什么职业,我一定会是他的好妻子。我会非常非常爱他,像我母亲爱💕我爸爸一样,一生只爱一个人。我会和他生几个漂亮聪明健康诚恳的孩子,像我妈妈给我爸爸生的这四个孩子一样。很多人夸我妈妈生的孩子:“男孩像男孩,女孩像女孩!”
 
我有一个命运有些和我相似的姑姑。她算得上绝色美女,最近我跟她联系上通了次电话。她1956年是东北牡丹江师范大学历史系大学生,与北京中国音乐学院作曲系大学生陈恋爱。陈出身工人,是学校学生会主席,本来前途无量,不幸五七年反右被打成右派,政治地位一落千丈。小姑奉行爱情至上的原则,义无反顾与陈结婚。
这次电话里,她用娇嫩如少女的声音说:“我想起陈就恨的咬牙切齿。“
我听说过陈姑父后来背叛她,和教的学生苟合,被她捉奸在床。导致离婚。
 
陈姑父的右派处理应该是最轻的,当年他们一起被分配到山西太原中学教书。生儿育女,相当长的时间相安无事。文革开始后,他们开始受罪了。
姑姑离婚后,学生家长给她介绍了现在的姑父,当时的职务是兵工厂厂长。他们相亲相爱,生活至今。姑姑八十六岁,姑父九十岁。他们俩生的儿子在重庆大学当计算机老师。
她很庆幸,纠正了自己不恰当的婚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第四章
 
      昨天(2021.3.23)二弟陶江跟我视频,说要去南京雨花台给爷爷奶奶扫墓。他说89年,他和柳燕、女儿冬冬带着奶奶的骨灰给爷爷奶奶办的合葬。
      爷爷是1952年58岁在南京去世的,葬在雨花台墓地里。奶奶是1976年84岁在北京去世的,我们舍不得她老人家的离去,一直把她的骨灰盒放在家里。直到有条件把她和爷爷安葬在一起。
      我对陶江说:“这么多年,墓地可能不在了。”陶江说:“是迁移了,爸签的字。”
 
      我们的爸爸2012年在澳大利亚悉尼,88岁驾鹤西去。他们都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世界上来了。
 
       昨天陶江提到一个叫“陶敏”的人,我问他这是谁?他说是安徽陶家大岭西岭一个没出三服还是五服的亲戚,在爷爷手下工作。
 
       我对我们家族知道的不多。我爸爸很少讲,记得他对我说:“我一直填职员出身,你们的大伯伯虚荣心强,填官僚地主出身,结果把命给送了!”
       大伯伯陶乾是哈尔滨工业大学金属切削系副教授,系主任。68年被他教书的大学红卫兵杀害。(我刚刚得到从美国85岁舅舅的微信,补充一些资料如下)
       在50年~51年之间,大伯伯由广东中山大学调哈尔滨筹建哈尔滨工业大学,路过北京到我家来讲讲由暖和的地方到极冷的地方也毫无犹豫,积极向上。他有金相学著作等身,被选为哈尔滨市政协委员。61~62年大下放,小姑夫妇被下放到农村,又被恢复到原学校,因为下放条例规定,政协委员家属不下放。
       有一次来北京出差,与同住在我家的我舅舅去胡同口饭馆买早点,舅舅为他付了几两粮票,大伯伯高兴,说:“在哈尔滨去捡甜菜渣子,我也常去捡。甜菜渣子倒在大水沟里,一不小心滑到沟底能冻成残废。”
       我爸爸记住大伯伯一句话:“吃大米饭,还要菜?”
 
       我爷爷奶奶只有我爸爸一个儿子。我众多的姑姑叔叔(绝大部分我都没见过),包括这个大伯伯都是爷爷的唯一哥哥陶西木和他大小两个老婆生的。
 
                                  第五章
       
        在我决心留下我的一生的这部书中,我愿意尽量详细。现在只有美国健在的舅舅查全一是部活历史。昨天我微信问他:“我妈妈去南京生我,您去了吗?”他立马回信:“你出生在南京我还没到安庆,几个月后我才到安庆。你爷爷坐在客厅单人沙发上抱着你,教你往沙发扶手上左右歪,逗你笑,是你爷爷最开心的时候。”
        记得奶奶也常对我说:“一听见陶校长的笑声,就知道他在逗孙女儿玩。”后来长大才知道爷爷当时处境很难,学生闹学潮。给他们四菜一汤的伙食,还挡不住他们反饥饿遊行。
         四菜一汤是我舅舅说的,他在安大食堂吃饭。
 
        在此,我不得不介绍一下我舅舅,我妈妈唯一的弟弟,地主出身,57年劳动教养过两年。66年8月,全家被遣返回安徽老家。现在落户美利坚合众国。对中国共产党感恩戴德。我舅妈跟他一样,谁都不许说中国的坏话,谁说跟谁急,天天发消息张扬中国的成绩,是我们家族一面最坚不可摧的红色旗帜。他的理由,共产党给他落实政策,共产党给他看病,救过他的命,共产党让农民过上了好日子。其实最重要的是他的大儿子78年考上北航,并被选去参加空军,后负伤到地方,当军代表等等,现在移民加拿大。
 
                                第六章
 
我从小对学习有着抑制不住的渴望。我是三岁从自学开始的。我们家在北京第一个落脚之处是紧挨着北海公园后门的剪子巷五号的一个大杂院里。剪子巷对面是北京图书馆,图书馆旁边是爸爸工作的编译局。
 
大杂院里有一只大白鹅,我隔着圈它的铁丝网观察它。有一天,它啄了我扶在铁丝网上的左手食指,我吓了一跳,不再去看它。
 
我无师自通地用石头块在土地写英文字母,被爸爸看见,他就高兴地念出来,这不締是对我很大的鼓励。他没时间教我。我每晚上跟奶奶睡觉时,她背唐诗给我听。
 
51~52年,我们在南京住了不到10个月。我这么算时间,是根据二弟陶江的生日。妈妈怀着陶江,带着我和奶奶,还有比我小两岁的湘诵从北京到南京和病危的爷爷团聚。爸爸一个人留在北京,工作繁忙离不开。我们当时在北京的住地是东城区南小街老君堂34号三间大北房,科学院给的宿舍。
 
    我看见有小孩背着书包去上学,我强烈地要求妈妈送我去学校读书。妈妈说:“你太小了。”
我说:“我很大了!”她拗不过我,肚子里装着陶江,抱着陶湘诵,带着我来到附近一所小学校。
许许多多孩子在院子里,围着一个年轻的梳两根辫子的女老师,应该是下课时间。
妈妈向老师说明来意。
老师看看我,问妈妈:“她多大了?” 
“四岁。“妈妈回答。
“太小了!”
人生的第一次失望,失望啊!我认为我错过了开始受正规教育的最佳年龄段,浪费了我的人生和生命。以后的生命里程也如是。
      
                              第七章
 
     我生下来时,是我家鼎盛时期,我满月时,许多达官贵人、社会名流送来贺礼。我母亲历数他们的尊名大姓,我只记住了一位:雷震。他和夫人送给我的礼物是锦缎。他的夫人是我家的亲戚。
     我妈妈过了几年毕生最舒服的日子。爷爷当校长,他的哥哥已经去世,留下大小两个老婆和她们生的八、九孩子需要爷爷供养。妈妈养尊处优,被人嫉妒。她性格坦率,毫无心机。整天打麻将。她觉得没意思。刚嫁到陶家,爸爸发现她数学很好,(可能从小被外公培养收租算账)尤其心算能力很强,打麻将总是常胜将军,就让她上安徽大学数学系学习。我相信她是考上去的。她以优异的成绩高中毕业,这是其一。其二,她唯一比她小十岁的弟弟-----我老舅,自从我出生几个月后,从舒城来到安庆,她让老舅去考圣保罗中学,老舅没考上。可见当时上学是无法走后门的。
      是我把她给耽误了!生下我,她要亲自哺乳,不得不休学。她的奶水充沛,我根本吮吸不完。她胀得痛,就挤进大磁缸子里,给老舅喝。生陶湘诵后还如是。
 
      她生我的时候二十二岁,我爸爸比她小半岁。从小她就告诉我,长大要报年轻姑娘小汪的恩,她打麻将,小汪抱我,看顾我。我舅舅说还有谭妈等,共三个人,说我是小公主。
      我病了发烧,我妈说我爸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屋子多,抱着我一会儿上一个屋子,以为这样可以让我退烧。
      我有一次哭个不停,我妈抱着我怎么哄都不行,她把我一扔,摔在床上,挨了我从不说人的奶奶批评:“你把她摔傻了怎么办啊?”
 
      我是奶奶带大的,她在我心中是神一样的存在。
 
      我的人生第一个记忆是奶奶,她一手抱着我,一手挎着个篮子,走在一望无际的稻田里。那是我大脑混沌初开,灵光乍现,世界呈现在我眼里,蓝色的苍穹,金黄色的稻田,奶奶仁爱的脸。我大概一岁多,我记住了那个寓意深远的画面。
 
      我是听奶奶讲故事,念诗词,讲道理长大的。我灵魂的底色是奶奶图染的。这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她把“仁爱”灌穿我整个心灵,她教我学习上进,自强不息,她教育我要有广阔的胸怀“宰相肚里好容舟”,与人相处,她说:“对人好就是对自己好。”身教言教双管齐下,同时进行。她在我眼里,完美,如神!我对奶奶的感情远胜于对我的父母。
 
      有三个真实的故事我终生难忘。
      
      第一个是关于陶氏家族
 
      奶奶告诉我,陶氏家族在当地是有名的善门。某代,在一个大年三十的晚上,德高望重的老祖宗与众儿孙欢聚一堂,吃年夜饭。迎接新的一年到来。老祖宗无意中一抬眼,看见不远处的梁上有个衣衫褴褛的人蜷缩着。老祖宗不露声色,待大家吃完,热闹一会儿,他说:“都回房休息吧!”
      只他一个人坐在大厅里,他冲梁上的人招手,说:“你下来。”那人下来后,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上有老母,下有妻儿,穷得无法,才做窃贼。”老祖先拿出一些钱财,说:“你把这些拿去,做个本钱,寻个好营生吧!”那人千恩万谢地去了。
 
      没多少时日,仆人清晨开大门,门口总有新鲜的菜蔬。持续很长时间。原来是那人做起了贩卖青菜的生意,为了报答老祖先,每天送些青菜给陶府。
 
       有一天,天不亮,那人照常来送青菜,蓦然看见一具尸体靠在大门上,门一开,尸体就会倒进院子。“不知什么人陷害陶府?”他赶紧背起尸体,大步流星飞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才放下尸体。
 
       大恩以报,他从此不再给陶府送菜。
 
       第二个故事是关于我爷爷
 
        我的曾祖父陶镕是前清举人,当过江宁县令。在任上,彻夜亲督焚烧鸦片。两袖清风,离任时,百姓跪送万民伞。
        我爷爷陶因是他的小儿子,爷爷有个哥哥陶西木。爷爷十七岁时考上官费留学,东渡日本。出国前与比他大两岁的我的奶奶完婚。虽是包办婚姻,相处时间不长,却鹣蝶情深。
        爷爷在日本留学十年,主攻政治经济学,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毕业成绩名列第一。得了校方六十元奖金。奶奶告诉我,日本校长骂日本学生:“你们这些人没有出息!让外国人得了第一!”
        爷爷拿六十元钱打了个镶一粒椭圆形有彩色纹理白宝石的白金戒指,送给了奶奶。奶奶一直珍藏着,说等我长大给我。
        (文化大革命,怕被抄家,我爸爸把所有戒指收集到一起,藏到办公室。再后来,他把所有戒指全卖了!)
 
        爷爷从日本又去德国柏林大学读了两年,在回国的途中就接到了教授的聘书。
 
        第三个故事 奶奶的表嫂为丈夫尽节
 
        我的奶奶出生在安徽庐江姓孙的抚台的大户人家里,她两岁的时候,妈妈去世,五岁时爸爸去世,十四岁的时候,她唯一的哥哥也去世了。她是由她的奶奶带大的。她的家族出了个有名的战神孙立人将军,在辈份上,他是奶奶的内姪,他小的时候,奶奶常给他擦鼻涕洗脸。我颇感自豪的是,我从小也是这双手为我洗脸。
        
        她家族里有个最动人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影响了我的一生。清朝的大裱糊匠李鸿章的小女儿嫁给了奶奶潘姓的表哥。李大人看不起潘家,叫潘家“潘穷子”(奶奶说,孙家管陶家叫“陶穷子”)。李家姑娘的陪嫁是十分丰厚的。表嫂为人慷慨,过年的时候,送给奶奶两个金元宝当压岁红包。她奶奶不让她要,理由是不接受平辈的压岁钱。
        表哥表嫂婚后恩爱无比,真正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形影不离。天妒红颜,没多久,表哥得病去世。表嫂痛不欲生,一天一焚一封信给丈夫,说自己很快就会来陪伴他,绝食而亡。
         
        出殡一切,李中堂不要潘家丝毫,全部由李家包了,并将女儿贞妇女节一事上奏朝廷,朝廷批奏:“建贞洁牌坊!”一时间,许多女人纷纷效仿。
 
        我大概六岁时听到这个故事,我朦朦胧胧知道了,人生最珍贵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情。
 
        
 
202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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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陶洛诵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21年4月6日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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