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白洋淀(三十九)
陶洛诵
上高中,文革,插队,回京,出国前后来往的主要是我们师大女附中同学,几乎个个事业有成。
但有两个发小很难让我忘怀。
我五岁~九岁的时候,和家人住在北京东城区老君堂胡同34号,一座半新的中等规模的四合院三间大北房里,是中国科学院宿舍,共四户人家,院子里有个叫胡文昆的男孩和一个叫刘英的女孩,平淡无奇,没有来往。
凌萍住我们家斜对门,孙德莉住在我们家旁边一个小死胡同里。她们俩都像是洋娃娃。
凌萍家是个整齐的小独门独院,她爸爸易帜前是税务官。她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她哥哥叫什么不知道,个子高高的,戴副白边眼镜,是医科大学的学生,我一共只见过他两三次,在我还上幼儿园的时候。记得他逗我玩儿,说:“今天晚上我去你家吃饭!”我信以为真,吓坏了,心想:“奶奶看见会说我的!”我说:“你不能去!”他说:“我非要去!”
我说:“那我们就躲到床底下去吃饭!”他哈哈大笑。
凌萍的大姐叫凌珑,二姐叫凌茜,各个美丽非凡。尤其是凌茜,光彩照人。
孙德莉家是开肉铺的,她有两个姐姐和两个弟弟,记忆里没见过她母亲,她两个姐姐都痴肥。唯有孙德莉漂亮,黑亮的卷花头发,瓜子脸,两条细细弯弯的眉毛,双眼皮大眼睛,高鼻梁,上嘴唇有些翘,说话声音特别好听。
我七岁上离家很远的史家胡同小学,九岁举家搬到东四,和她俩没有了联系。孙德莉比我大几岁,我上三年级的时候,东城区一中心小学到我们学校表演,指挥是孙德莉,她还别着三道杠,是少先队大队长,我大声叫她的名字,她听见了,回了一下头。
我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在北海溜冰场碰见凌萍,虽然说不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但也有不少话讲,她在女十四中上初二,她已经开始交男朋友,她给电影公司写信,毛遂自荐想当演员。我问起她哥哥。“自杀了!”她语气平静,没有丝毫的悲伤。“为什么?”我无法想象,那么一个快乐的大活人没了!“他先自杀过一次救过来了,后来他去出诊,在半路上,他用手术刀把腿上的大动脉割断了,这就没办法了…”语气稍有埋怨。
我没再和凌萍交往,我和她不是一路人,我的目标是当科学家,我还有很多的路要走。
文革中,听说凌萍被红卫兵当“流氓”凌辱,剃了个十字头,她戴了个帽子。“照样好看!”看见她的人这样对我说。后来传说她嫁了个工人,工人有个妹妹,凌萍和他们住在朝阳区三里屯。
孙德莉又是另一回事。76年六月,我从白洋淀回到北京。不久,孙德莉到我家找我,她有几分憔悴,我还是认出了她。我没问她怎么知道我家的,我也没问她的故事,我当时自顾不暇,已无心过问别人的悲剧。
她自我介绍说,被家里赶出来了,因为她弟弟不走正路有盗窃行为,她去公安局揭发检举她弟弟,但她的家人不支持她,反而把她赶了出来。
以后她时不时来我家坐坐,她中学在哪儿上的?她插没插过队?工作过没有?她都没说。最后一次,她跟我说她交了一个黑人男朋友,从此,再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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