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的故事(四)
陶洛诵
四姑姑陶诗:人要荣誉的生活
爷爷的哥哥是哲学教授,写过“庄子洛诵”等著作,我的名字就是为了纪念他的。昨天小弟弟在电话里告诉我,他从网上买到了我爷爷陶因的书和讲义,很厚。也买到了大爷爷陶西木所写的书。
大爷爷的大老婆生了三个女儿,我只知道大姑姑陶素君嫁给了个物理学教授粟瑶生,一生平稳,大姑姑活到90多岁去世。二姑姑生下来没多久就死了。三姑姑叫什么我不知道,嫁给一个姓詹的职员。他们一直生活在安徽舒城老家,我没见过他们。
大爷爷的另一房也生了三个女儿,四姑姑陶诗,五姑姑在南京,叫什么我不知道,一生很幸福,有个儿子。小姑姑陶豫,她和两任丈夫生了一个女儿三个儿子,昨天电话里,二弟弟说她的四个孩子都非常有出息。
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大串联,我也不会见到一生生活在四川重庆的姑姑陶诗。我去重庆纯属偶然。
1966年10月,我在大弟,二弟都外出串联后也决定出京,领到一张去成都的火车票。我混上了火车,因为车票不到期。成都的下一站是重庆,我因而得以见到住在重庆双碑路的姑姑。
她的个子不高,戴着一副深度眼镜,她母亲怀她时不小心摔了一个跟头,她生下来两条腿不一样长,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这些都是奶奶告诉我的,并且说她对娘家人好到什么程度呢?“连娘家的一条狗都是好的!”
我深深体会到了,她对我这个未曾谋面的侄女儿极其热情,好像我一直在她身边长大的,谈话内容的深入是我妈妈从未对我谈过的。她问我跟谁结伴出来的?我说自己单独而行,路上认识三个北京大学化学系的男生。她非要请这三位来给她过过目。事情真的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文化大革命,不上学了,大家互相认识是很平常的。
那三个大学生还正儿八经的算个战斗小组,组长是叫吴士业工人出身的上海人,他是对我落花有意,但我流水无情。我把姑姑的邀请说了,他们三人经过郑重讨论,应邀出席。有道菜是地瓜炒肉片,我做的,地瓜我从未见过。事后,姑姑说:“我看着他们个个都好!”
姑姑对我有影响的教育并不只是男女之间的注意事项,而是她信奉的人生条例:人要荣誉的生活!
她对我的爱,她对我的苦心表现在这短暂的见面机会里,她要将全部的人生经验倾囊教给我。
她告诉我,1953年,共产党开展“三反五反“运动,其中有一条是反贪污反浪费,她的丈夫赵先生是单位的会计,乌合之众为了应付差事,就逼姑父承认有贪污行为,姑父没有,当然不能承认,就被殴打,两颗门牙被打掉了,无奈承认贪污过几块钱。大家心知肚明姑父老实巴交又胆小怕事,见他认了,大家能向上级交差,也就算了。
可是姑姑不服,尤其是当她看到“人民日报”有篇社论“人要荣誉的生活”,她毅然决然拖着她的瘸腿,到处奔波告状喊冤,现在有个专有名词叫“上訪”,那年头,还是有青天大老爷的,姑父这贪污几块钱的冤案就被翻过来了!
个中的艰辛屈辱,姑父看了心疼姑姑,说:“也没几块钱,算了!” 姑姑大义凛然地说:“人要荣誉地生活,没有的事就不能承认!”
这是我一生中只见过一面的姑姑给我的教育,在我后来坎坷的人生路上,一直伴随着我。
姑姑九十多岁高龄去世,老天爷总是不亏待好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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