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杂事》39. 一棵挺拔的苍松
王先强
在雨伞运动前期,我认识了吴本笃先生。
2014年6月间,香港有个毅行争普选活动,由天主教陈日君带领香港人,步行84小时,走140公里,走遍香港各区,号召大家出来争真普选。
一天早上,毅行者在将军澳宝林地铁站前集合,准备行将军澳区。我家离宝林地铁站不远,于是我便下去看个究竟,到了那里,已是一帮人马,在讲讲说说、吵吵嚷嚷的;我看到一个长者,长形脸,年近古稀,却挺精神的拿着一支毅行旗帜,站在一旁,观望四周,觉得他很面善的,便走上前去,试着跟他打招呼,问他可否让我拍几张相片;想不到他非常的热情,立即摆姿势给我拍摄,任拍不烦;我们交谈起来,我问他可否交换电话,留个名字,日后做个朋友;他又欣然答应,写了他的电话和名字给我,他的名字就是吴本笃;这就是我第一次与吴本笃相见、相谈、相交的情形。
雨伞运动开始后,有一次,我在旺角的占领街头边,看警察驱赶占领人士,强行把人清走;可警察刚清了过去,众人又走回原处,坐在街头,来来回回,总是驱之不散;就在那期间,我看到吴本笃也夹杂在人群之中,坐在那街头。我不免心想:他也上街了!
又有一次的早上,也是在旺角,警察事前先声张要清除占领街道的,所以占领人士已在街头架起铁马路障,与警察对峙,局势紧张;我站在街边,长时间地观看,竟发觉吴本笃就站在路障前,头戴头盔,手持盾牌,正精神抖擞的向传媒发表抗争到底的讲话,明显的,他在打头阵了,这使我很感震撼;那天来来回回的攻防,颇为激烈,直到晚上才结束;我不知道吴本笃怎样了?
第二天看报纸,我才知道吴本笃上新闻了。他被警察打翻在地,拉进警署去了。我很为他担心了几天,后来才知道他终被放了出来。
到了中环占领区被清场的时候,我在那里的天桥上,忽又见到了吴本笃,背了个背包,正缓步而行;我赶忙上前去,跟他打招呼,问他去哪里;他说,到占领区,给警察拘捕;那时警察清场,占领人士除了举牌叫口号抗议外,便是坐地待捕,显现无畏、承担气概;不过,我说,何必呢,何必送上门去呢;他说,豁出去了;随着,他让我拍了几张相片,便以「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势走了;我只好嘱他小心、保重;我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会遇到怎样的情形,很为他担心。
几天后,我用电话联络吴本笃,搭上了。他被捕到了警署,依规矩签了保,又放出来了。我约他饮茶,他爽郎的答应了。
那天于茶楼,在茶座之上,我与吴本笃相谈甚欢。这我才知道,他已年过古稀,近八十的人了;我惊叹他身体结实,保养得好,显得年轻。他长于香港,读教会大学,后驾的士为生,在马路上奔驰数十年,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一个香港人。为了争真普选,他挺身而出,站在前头,出气出力,决争长短;雨伞运动开始,他走上旺角街头,日夜坚守,不离不去,不歇不息,无畏无惧,一鼓作气撑到底;他果然是豁出去了!我问他,一把年纪了,为何还如此拼命!他说,就为一条公理,就是真普选,就是民主,答应了的,怎又不给了呢?他的认识、所为,就是如此纯朴!一个纯朴的香港人,仅仅只是纯朴吗?他所展现出的,不正是高尚和伟大吗?我沉思了,久久无语。最后我问他,下步怎办?他说,我加入旺角鸠呜团,每晚到西洋菜街去,不占街头也站街边,一直站下去。
后来,我晚上每到旺角西洋菜街,到鸠呜团摆摊之处,果然都见吴本笃手举黄雨伞,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我跟他交谈,对他表示敬佩。他总是笑说,我只是撑起黄雨伞站在街边而已!
2019年1月4日晚上,鸠呜团在西洋菜街开庆祝会,纪念其在此留守了1500夜,欢欣相贺;吴本笃,也举着一把黄雨伞站在那里,脸带微笑。
这就是说,吴本笃已经每晚都在旺角西洋菜街街边,站了四年多了,且是八十出头的人了;他还会晚晚在此,撑着黄雨伞,一直站下去!
面对吴本笃先生,我能说甚么?我只想起:一棵挺拔的苍松!
香港有数十万、上百万棵这样挺拔的苍松!
﹝注:在谷歌网站上,搜索「吴本笃」,可搜出吴本笃先生的一些事迹和相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