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杂事》41. 旺角暴乱

王先强

2016年2月8日晚，也就是农历年初一夜，香港出了个旺角暴乱。

那一夜，有许多小眅在旺角街头摆熟食摊，卖鱼蛋等零食，企望赚点大年钱，过个爽快的年；一向以来，香港人过年都有这习俗，有人不辞劳苦推木头车上街摆档，有人逛街趁热闹贪方便买来即吃，两相愉悦，政府也通融，大家开心；不想这一回政府食环署派人来扫荡，取缔无牌小贩，引起冲突，食环署求助警方，于是警察到场，本来冲突规模很小，并不碍事，可警察搬来高台，要管制人群，却引起挤塞、骚动，涌上街面，互相推撞，场面混乱，至此，警察用警棍、胡椒喷雾对付，有人随手的回以玻璃瓶、砖头、木板等，成了对打的局面，有警察向天开枪示警，又用枪口对准人群，这就招致对打更扩大了，不可收拾，成了厮打，场面紧张、混乱，互有损伤，警察调兵遣将，人群则有约700众结集，双方对垒，一夜不得平静。这该是一场比较激烈的警民冲突事件吧！

何以弄到如此地步？是否香港人已被分类，一类已是反对派，是敌对份子，稍有差池，就该打该拉？警察秉其意旨，自是使用警棍、胡椒喷雾成为常态，动辄打人？雨伞运动以来，就似乎越露这馅儿。因之，这一夜警察也就滥用了暴力？又是否香港人越见不公，越激起义愤，越走上街？这一夜，为维护小贩权益、也即香港人权益，因之非得出来声援不可？遇上警棍、胡椒喷雾，也不再组雨伞阵阻挡，束手挨打，而是要勇武抗争，随手拾起砖头、木板回掷，与之对打？所有这些问题，真该好好理一理，找出症结所在，以良策处之。

对这场事件，有说旺角冲突，有说旺角骚乱，也有说鱼蛋革命的，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第二天早上，特首梁振英急忙的、主动的约见记者，宣布事件是旺角暴乱，参与者为暴徒，严厉谴责暴徒目无法纪，强调政府绝不姑息，会全力缉拿暴徒归案，绳之于法。

暴乱，暴徒，这就是非常严重的、对一方的指控了；而对另一方，却肯定是非常公正的正义之师了。其实，当晚参加的组织，只有个叫本土民主前线的，人数不多，其余的人，都是游散的各阶层的市民，自动的走出街头来的，并无预谋、组织、计划，更无纲领，所为也简单，就是维护小贩作生意，临场甚至只是路见不平，加以助阵，以掷杂物对付警棍而已，绝无火烧商铺，绝无伤害无辜，因此，是否够得上暴乱、暴徒呢？

一批学者和专业人士联名签署，要求政府成立独立调查委员会，对事件进行独立调查，寻找前因后果，得出个公允的结论。这本是个良好的愿望和建议，想藉此平伏人心，妥善解决问题；可是，政府断然的拒绝了。

一锤定音，就是旺角暴乱！严重的指控是为了好处置，好拉人，好入重罪，好处以重刑；说白了，就是镇压，以镇压解决问题！

紧接着，警方大力于全港抓捕暴徒，前前后后拉了近百人，检控了逾三十人，得以将多人重判，打入牢房，让其尝铁窗滋味去。

在此录下几个有代表性的、坐牢的暴徒，做为案例，可由此顾彼，供谴责、严厉批判，或赞扬、留存心中。

卢建民，男，31岁，任职餐厅侍应，喜欢行山、摄影，热心社运，关注环境保育，曾参加一些公民抗争活动。那一夜，他曾协助小贩推出木头车，在冲突中投掷过泥沙、水瓶等杂物，因此成暴徒，判其入狱七年，是第一重刑。他曾说过，其实我不后悔走出来抗争，入狱是值得的；虽然我未必有下一代，但我为其他人后代着想，因而站出来。有人对他的评价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梁天琦，男，27岁，毕业于香港大学文学院哲学系，关心政治，有理念，有志塑造社会，曾参加立法会选战，高票落选，是本土民主前线发言人。他卷入旺角暴乱，成了主角暴徒，判监六年。他向送别的朋友说拜拜，从容上监车，走进监狱。

许嘉琪，女，23岁，修读香港大学文学士和教育学士双学位课程，二年级学生，成绩优异，立志学成当教师，为人师表，对未来职业充满热诚。她关心弱势社群，义务为基层学生补习功课，做无偿义工，为贡献社会而尽力，同时，也反抗社会不公义，融入时代的感召。那一夜，她被指扔出了一个水瓶，若是，也该是为小贩权益而扔，可是不讲这些，一个水瓶就是一个暴徒，判监三年。因此留了案底，她的教师梦碎了，可有人景仰她，当已提早成为另样的为人师表！

麦子晞，男，20岁，香港教育大学修读文凭课程，学生，为人内向、文静，有推动政治改革和对抗威权政体之心，也寻找可行之道。那一夜，他被指扔出了一支竹枝，同样，不问情由，一支竹枝就是一个暴徒，判监三年。

这些暴徒的对与错，或许各说各语，难以详加评论。但是，无论如何，这么一个一个有为的年轻人走进监狱，能不令人伤感吗？他们并不为私利，不讲个人得失，而是勇于探索社会，敢于揭露不公，担当起塑造社会的责任，贡献身心，无惧无悔，这是一种甚么精神？相信许许多多的香港人，都会深思和探讨，也会记住他们！

镇压能解决问题吗？三年后，香港发生了更为激烈的反送中运动，这大概可以做一个回答了。反送中游行时，人们最常叫的一句口号是：光复香港，时代革命！这口号，就是梁天琦竞选立法会议员时，提出并使用的口号。

2019年2月8日，香港大学学生会、中文大学学生会和理工大学学生会联合举行集会，以「还原真相，毋忘义士」为主题，纪念旺角暴乱三周年，逾百人与会；会上多人发言，各抒己见，香港大学学生会会长黄程锋说，集会是要审视历史……因只有审视历史，才能有出路。

这说的颇在理。因为历史多被独断的当权者所利用，为巩固自己的权位服务，而随意剪裁、拼凑，变得不完整，不成为历史了，所以审视历史，恢复历史的原貌，就很有必要，得实在的去做。

这时代，许多的历史原貌，都须上下探求，还不知可得不可得，这也真难为人，无话可说。

旺角暴乱当也是历史的一点，这一点可会不会成为原原本本的、不被扭曲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