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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杂事》12. 娼的辛酸

 

王先强

 

在娼的问题上,香港政府有三条:1、禁止妓院;2、禁止依靠妓女为生;3、禁止在公众地方宣扬性交易信息。违反这三条,则拉无疑,除此之外,可随意为娼,无人干涉。因此,香港可说是又禁娼,又容娼,娼者得好自为之,小心行事。由于有这怪象,所以其行业有「一楼一凤」之设,即一房驻一娼,以至少在名义上避免了犯三条法。香港人饶有情趣,便也以「一楼一凤」称呼那场所,成为口头语了;其实,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一房一凤」。对娼,粤语也叫做「鸡」的,不知是否由「凤」演变而来;说「鸡」也太侮辱人了。香港有娼,但不能组院,不能公开和宣扬,基本上就是以一楼一凤的形式经营,颇为偷偷摸摸的、又明示是娼的存在下来,运作下去。

在夹缝之中求存,本就低人一等,加上中国的一些人,既喜嫖娼,却偏又要说娼贱,将之贬得不值一文,因此,香港的娼,或是在香港为娼,都深受欺凌,屈辱之极,实在是过得不容易的。

警察时不时的扫黄,在酒巴之类的场所,拉了成批成批的娼,一串一串的押上警车,送到警署去。看着那些颇加打扮、颇为性感的女人,被警察押着,排着队,低着头,一个接一个的缓步而行,有的手上还拖着行李箱,那里收拾着的大概是简单的行装,步向警车,失落且凄楚,就不能不心生怜悯;她们是何等的卑微呀!

有个叫杨燕的,二十八岁,四川人,因父母都务农,家境贫寒,少年时便出来打工,帮补家计,后为了多挣钱,不免瞒着家人,抛身下海,多次出入香港从娼,不幸地,遇上横蛮人,将其重掐至昏迷,留医多日不治,不仅是付出肉体,连年轻的、宝贵的生命也付出了。

又有个叫刘淑琼的,四十九岁,广东人,也是在香港以娼为业,一日在凤楼里被人割喉,一利刀割下去,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便一命呜呼了。

这样被杀的事件,也时有发生,每每闻之,都令人毛骨悚然,哀叹不已。这可见香港的娼,实在没半点保障,辛酸无限。

香港各区都有娼,但以庙街、深水埗等处较为集中,也较出名;香港的成年人,大都知晓庙街那边是有风光的。一楼一凤的娼,价钱相宜,一般三百元左右便可有交易;此外,有种较为高级点的娼,是以电话预约,定在酒店交易的,那就得千元或千元以上了;至于名媛明星娼,则是罕有,且动辄得花上数十万上百万,不是普通人所能享受的了。

我对娼抱有同情心,很想拍摄一组娼的照片,以把娼的辛酸告示天下;因此,我多次到庙街去,想法猎取娼在街边揽客的镜头,希望能摄到一幅幅精彩的画面。那里属旧式街道,楼层不高,大多数的楼梯直通街的行人道上,因此,娼会站在楼梯口边,或在楼梯口左右游走,以寻找目标,进而招徕之,做游说功夫,引誘上樓交易。白天,娼大多三、两成群,聚在楼梯口边,似是互相谈天,实则眼光瞟着过往行人,一旦与某行人的眼神有所接触,便立即闪动眼睛微翘嘴唇,频频作动,释出挑逗神情,希望勾搭上对方,倘若某行人有所回应,那就成功了第一步,可以开始第二步的交流了;晚上,娼则大多单独行动,且更用神和专注,当你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会主动靠前向你献媚,脉脉含情的、轻声的问,要不要……?意即要不要我,玩一回?甚至拉一拉你的手,做个娇柔的动作,倘若你与她谈上了,那她会保证服务周到,也会向你介绍价钱之类;无论白天黑夜,只要谈妥了,满意了,她就会带你走上楼梯,到她的凤楼里完成交易。要是熟客,那当然是直接到凤楼去了。我在庙街来回走,看到了种种的情景,深有体味,但无论如何,不管甚么时间,她们留给我的深刻印象,都只是自卑,沉沦,迷茫,似乎人们赋予了她们一种低贱的地位,沦落底层,透不过气般的;她们实在可怜兮兮的。看样子,她们大多数来自大陆,或是新移民,少香港人;至于东南亚人以及欧美人的娼,当有,但在庙街我却找不到,不见其踪影。我很想摄下她们那瞬间的自卑、沉沦、迷茫之形态和眼神,留做永久纪录,可惜因多种原因,我的镜头不好直对她们,偷拍也行之不通,所以我想拍的照片终是没有拍成,只好作罢了。

何以为娼?可以有很多种原因,然而,最主要的,当是穷,穷至走投无路,则猖,这应该是无疑义的;倘若不是穷,那她们就不会为娼,因为从娼绝不快乐!既然如此,也就不能责怪她们。何况她们一不抢,二不偷,毫不损人,而只是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肉体去换一份收入,实际上也是一种自食其力,而同时,还满足了一部份人的性需求,有益于人,因之也无怪可责!要是讲败坏道德,该也扣不到她们头上,因为她们对人并不强来,何错之有?倒是人蹂躏了她们呢!那些靠奸、诈、掠、骗,捞得成万上亿,妻妾成群,情妇结堆,禽兽不如的,才是败坏道德!可是,她们偏被列入底层,遭受各种欺凌,艰辛讨生,这公平嚒?

我到过荷兰。在阿姆斯特丹,被居住当地的粤人称之为「河仔边」的地方,我参观了一条小街上的、一列的「橱窗女郎」。所谓橱窗女郎,就是经打扮的娼,只着乳罩穿三角底裤,性感的坐在橱窗里,任人观摩,有意者,即可入内商谈,然后在内房交易;这是荷兰所特有的。行前我得到一些忠告:不要在橱窗前对着橱窗女郎指手划脚发议论,不要拍照等等;我明白,这就是对娼的尊重。走进了那个地带,我看到了橱窗里的白种女郎、黄种女郎和黑种女郎,各俱风姿,各有特色,悠然自得,尽显某种的稳重、庄严和自信,从容的展露自己的感性和美态,甚至还有某种的高贵;这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有一个白女郎,却是随便的站在门口,跟行人打情骂俏:当我走过的时候,她指着我的衣袋说,顾住你的钞票!好像我该交我的钞票给她,方算保险。我尽兴的观赏和领略了那里的风情。

我到过台湾。在台北,我逛过红灯区。在那弯弯曲曲的、狭窄的长巷中,有平房的大门洞开,里面亮着长长的红光管,满厅都是红的光;红光底下,闲散的坐着三、五经打扮的女人,或在饮茶,或在聊天,那便是娼了。倘若你想光顾,可走进去,挑选,商谈,进而到后面交易。她们显然也有某种地位和自我,不必太过观人脸色。

我深深的感觉到,荷兰和台湾的娼,尽管环境有所不同,但都有社会的、平等的权利,不低人一等,更无下贱;她们从事着她们的职业,光明正大,受人尊敬,不容冒犯。这实在难能可贵!之所以如此,最大的原因是,她们合法存在,受法律保护。

与荷兰和台湾相比,香港的娼就更悲恸了;谁会为此说句公道话?我想,香港的娼,也实在应该站出来,甚至游行示威,大声的说话,争取自己的权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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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王先强
出 处 :北京之春
整 理 :2019年6月10日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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