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汝谐奇人奇事之法兰西深吻
毕汝谐
我一贯认为:在男女关系中,上床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能否触及灵魂;想当年,我处于鼎盛期,炎夏时节,如果伸手去撩裙子就是情人,而不伸手就是朋友 ;情人与否,
只在一念之间。
我有一些未曾上床的女性朋友,却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W就是其中的一位。1991年末,我去爱因斯坦医学院参加Party,那时候,我是
狂热Party animal;我因而认识了W。
对于医学院的女生,我一向怀有非常特殊的爱慕。我的最致命的荡气回肠的爱情,
就是爱上了医学院的女生。医学院的女生,对于人、性、人性的理解,比寻常女人深刻,
非常容易与我产生共鸣。
W也是从北京来的,是北京铁路医院的医生。我过去有一个很要好的女性朋友S,
也是北京铁路医院的医生。我便打听S的情况,W说很不幸,S因为车祸去世了。我听了心里很难过。
然后我们互换了电话号码。我向她展开了例行公事的追求,不冷不热。
她却严肃地说:请不要这样。我是有夫之妇,咱们还是做好朋友吧。不过,这种严肃态度
反而引起我的好奇心。她就像文化革命前的人一样,单纯善良。虽然是门诊医生,却不通人情世故。
我与W常常通电话,可是因为彼此都忙,很少见面。她想当然地认为我是正人君子(按照她的说法,
我是一个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的正人君子),她想当然地认为我的未婚历史是一张白纸。老天爷,
从来没有谁认为毕汝谐是正人君子、一张白纸,就连毕汝谐的亲爹亲妈也不认为
毕汝谐是正人君子、一张白纸。
于是,我产生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仿佛时间的巨轮可以倒转,倏尔回到了文化革命以前;
那时候我倒是一个品行端正的好孩子。所以我便将错就错地享受她的错觉,滥竽良善角色;
我们每天通话,无所不谈;我们向对方通报一天的流水账,而对方听得津津有味。
我们渐渐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后来有一天,我收到她的长达6页的情书,文笔流畅,字迹娟秀;她非常详细地介绍了自己和自己的娘家,
并言及不幸的婚姻;她和丈夫是医学院的同学,毕业后就结婚了,感情一直很好;可是,
自从她生了一个女孩儿,公婆丈夫一致认为她使这家人断子绝孙了,是不可饶恕的罪魁祸首;然而,
尽管夫妻感情破裂,丈夫依然频密地不舍日夜地与她发生性关系,她觉得自己沦为性工具了,感到非常痛苦。
我连连叹气:在国家严厉实行一胎化的年代,这样的悲剧是很常见的。
接下来,她写了这样的排比句:我从未想到我能上大学,但是我上大学了;我从未想到我能来美国留学,
但是我来美国留学了;我从未想到我能够遇见你,但是我遇见你了。
我感到受宠若惊而又惴惴不安;我没有想到自己对于她如此重要,竟然与上大学、出国留学等同起来,
成为人生道路的三大里程碑。
我知道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女人,切切不可以轻薄以对。
我没有回复此信,后来在电话里也没有提及这件事。
我不可能和她结婚;因为她有两个很大的缺点:一是形象一般;二是拖油瓶的女人。但是,
我非常眷恋与她接触、与她交谈带来的那种绝无仅有的愉悦感;今生今世,除了在她这里,
我再无可能滥竽正人君子、一张白纸了。
我们依旧通电话。放弃这样一个天真得可爱的好朋友,委实舍不得呀。后来有一天,
她告诉我丈夫和女儿拿到了签证,就要过来伴读了。
我真诚地表示祝贺,说要在曼哈顿中城的俄罗斯茶室Russian tea room请她吃饭;
俄罗斯茶室听起来谦逊、低调,其实是一家很好的餐馆。那天,我们都很愉快,拍了不少合影。
餐后上街,正赶上同性恋大游行,又溜溜达达地边走边看;然后我就跟她告别。她很惊讶,
本以为我饭后会和她一起回爱因斯坦医学院;而我当时的想法是:她太严肃太正统,
一旦上了床而又不结婚,后患无穷。
我说我送你去地铁吧;走进时报广场地铁站,她深情地对我说:让我亲你一下,好吗?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在此之前,除了一起跳舞,我们没有任何身体接触;而此时此刻,
一个如此严肃认真的女人,却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我亲吻,这是何等的勇气和决心啊。
我甚至有些紧张。
她紧紧拥抱着我,不是亲一下,而是庄严、贪婪的法兰西深吻。一开始,
我们轻轻地吸吮对方的唇部;然后,把舌探进对方口中,舌与舌抗拒而又依随地互相缠动,
始而形成快感,进而演化为一种非常特殊的亲密感。
我恍恍惚惚地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于五彩祥云之上,有风驰电掣的感觉。我不想伤害她,
更不想伤害我自己。柔情蜜意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法兰西深吻完毕;我咬紧牙关,抽身而去。
后来,我们中断了电话联系,因为她的丈夫和女儿来了。那年头没有手机,
用座机打这种电话很不妥当。
这个故事到这儿本来就结束了;谁知道我的生活又另起波澜,我和我的合伙人兼
铁哥们为钱闹翻了;我决定先下手为强,迅即地把公司里的钱转到私人账户上去。
我不想转到我自己的账户上去,打算把钱转到两个可靠女人的账户上去;
一个是我的情人L,另一个就是她——不是我的情人,却胜似情人!
毕汝谐每每遇到重大变故,总是求助于女人而非求助于男人。
她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带着女儿来到与我约定的银行办理相关手续。她的女儿很可爱,
长得比她漂亮。这么好的女孩,却是他们夫妻龃龉的肇因;我不禁暗自发出一声叹息。
又过了一些天,我与合伙人的情况进一步恶化,需要采取进一步的应对措施。我邀请W来家里面商此事。
她一个人来了,没有带孩子。我的心里便起了新的念头。我想和她成为情人,从而结成终生死党。
我们在一楼客厅说了一会儿话;我意味深长地提议:跟我到楼上看看吧。她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
温和地说:不上去了,不上去了。
大敌当前,成立抗日统一战线为当务之急,我恨不得马上与她缔结床上之盟(不是城下之盟);
我轻轻地极尽温柔之能事地握住她的纤手,娓娓动听地劝诱她随我更上一层楼;但是,
这一次主客之势完全颠倒了。她纹丝不动,温和地说:不上去了,不上去了。我摇动如簧之舌也是枉然。
我忽然悟到:我一直享受着与她的形而上的精神交流,却忽略了她本质上是一个正当盛年的怨女。
在时报广场的时候,她盼我如大旱之盼云霓,所以有大庭广众之下的法兰西深吻。而现在,
她分明遭到了丈夫的饱和轰炸,体内的性发动机已然熄火;我们之间只有精神交流和真挚友谊了。
于是,我转换了话题。
W全力帮助我度过了难关,毅然决然地承担了原本应由我承担的法律责任。
而后我们一直保持这种纯洁的友谊。在她眼里,我是永远的正人君子,我是永远的一张白纸。
进入新世纪,W赶时髦回北京当了海归。我们就此失去了联系。
我衷心祝愿她和她的宝贝女儿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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